清高宗乾隆十八年癸酉 (西元一七五三) 先生一岁
七月二日,先生生。 (《海宁渤海陈氏宗谱》卷十三)
先生名鳣,字仲鱼,号简庄,又号河庄,浙江海宁黄冈里人。世以读书传家,自八世祖以下,皆官学弟子,有声庠序间。
按吴兔床<喜河庄补博士弟子>诗注:“河庄少日,尊甫尝携之祈梦于忠肃坟,有三鳣之兆,因以命名。” (《拜经楼诗集》卷四)
又<渤海陈氏家乘补跋>云:“陈于宁为右族,本姓高,为宋武烈王琼之裔。明初,有赘于陈者,遂蒙其姓。自宋、元、明迄本朝,数百年来,簪缨科第之盛,非他族所能及。” (吴兔床《愚谷文存》卷四)
八世祖名侯佐,以绩学知名,邑中俊髦多出其门。
六世祖名贲永,早岁横经里门。弟道永,游山阴刘蕺山之门,传证人之绪,学者称乾初先生。
吴兔床<陈仲鱼诗人考序>云:“乾初先生以理学硕儒传蕺山刘子之业,所著若《学谱》、《大学辨》、《丧实论》、《葬论》诸书,皆有裨于实学,实仲鱼六世祖行也。” (《愚谷文存》卷一)森按:先生<愚谷文存序>,作五世从祖,盖前儒计世次,或连本身数之,或否,非有异也。
《海昌艺文志》五:“陈确,字乾初,又字非元,号确夫;初名道永。邑诸生。早见知于许同生令典,目为任道器。后与祝开美渊游蕺山刘氏之门,奉慎独之教。乙酉后,静修山中,几二十年,足不入城市。”所著别有《蕺山先生语录》、《乾初道人诗集》十二卷、《文集》十八卷、《别急》十九卷、《山阴语钞》等若干种。
高祖名檝世,与弟枚并以名节相砥砺。
《海昌艺文志》八云:“陈檝世,字梦弼,号鼓涛。诸生。著有《超然阁诫言》一卷。”
又卷五云:“陈枚,确从子。字奚(一作爰)立,号补庵。诸生,工诗。晚号霜柏子。著有《诗论》一卷、《补庵遗稿》二卷。”吴兔床《拜经楼诗话》卷一云:“陈爰立先生枚,少工诗,与龙山祝眉老洵文、甪里蔡养吾遵等十余人结省过之社,日相唱和。爰立行尤高,少补诸生,旋弃去。窗前植蟠柏一,晨夕吟哦其下,自号霜柏子。卒年四十余,遗诗多散失,存者仅三数十篇。”
曾祖名学英。
《海宁州志稿》卷二十九<文苑传>:“陈学英,字东藩。文思敏赡,以七艺游海盐庠,冠一军。入北雍,试辄前茅。为人强毅果敢,遇公事侃侃便便,里党推重。书法古宕遒劲。”
又《海昌艺文志》十:“陈学英,字东蕃。寄籍海盐,由诸生入太学。著有《周易阐微》六卷、《礼记全编》十卷。”
祖名廷表。子二:珂、璘。
按先生《新阪土风》第九十九首,自注:“予家垷上朴树湾,先祖故以西朴自号。”
《海昌艺文志》十一:“陈廷表,初名人龙,字西朴,号星华。诸生。工书法。著有《见闻录》四卷、《西朴诗稿》三卷。”
《海昌艺文志》十三:“陈珂,字可玉,号枫林。乾隆壬辰恩贡。著有《可斋集》三卷、《引岳编》。”
祖母朱氏。
父名璘,少颖敏,弱冠补诸生,与兄珂并负时誉。子二,长即先生;次豹,字蔚君。女一,适庠生查垣。
《海宁渤海陈氏宗谱》卷十二:“璘字昆玉,号溪斋。庠生。博闻强识,工古文词,受业沈椒园柱史之门,著有《松砚斋集》。生康熙戊戌十二月二十八日,终乾隆丁未十月四日,寿七十。”按溪斋先生康熙五十七年戊戌生,则先生生时年三十六也。
又按:沈椒园名廷芳,字畹叔,仁和人。乾隆丙辰舉博学宏词,官至山东按察使。归田后,迭主鳌峰、端溪、乐仪、敬敷诸书院。著有《续经义考》四十卷、《理学渊源》十卷、《鉴古录》十六卷、《古文指授》四卷及诗文集等。 (《清儒學案》卷四十六)
母朱氏,太学生大椿女。 (以上并参《愚谷文存》卷十一<陈溪斋文学墓志铭>)
是年,卢文弨三十七岁,王鸣盛三十二岁,戴震三十一岁,王昶三十岁,程瑶田二十九岁,钱大昕二十六岁,周广业二十四岁,姚鼐二十三岁,吴骞、翁方纲、桂馥二十一岁,段玉裁十九岁,孙志祖十八岁,谢启昆十七岁,任大椿、丁杰十六岁,邵晋涵十一岁,王念孙、汪中、钱大昭十岁,武亿九岁,洪亮吉八岁,刘台拱三岁,孔广森二岁。朱彬、孙星衍、法式善一岁。
乾隆十九年甲戌 (一七五四) 先生二岁
是年李庚芸、张敦仁、杨凤苞生。
乾隆二十年乙亥 (一七五五) 先生三岁
是年凌廷堪、王芑孙生。盛世佐、全祖望、吴廷华卒。
乾隆二十一年丙子 (一七五六) 先生四岁
是年石韫玉生。徐文靖、黄叔琳卒。
乾隆二十二年丁丑 (一七五七) 先生五岁
是年郝懿行、恽敬、胡克家生。
乾隆二十三年戌寅 (一七五八) 先生六岁
十一月,弟蔚君生。 (《简庄文钞》卷六<祭弟文>)
是年姚文田、徐养原生。惠栋卒。
乾隆二十四年己卯 (一七五九) 先生七岁
夏,溪斋先生出游燕齐。 (《文钞》卷六<祭弟文>)
按吴兔床<陈溪斋文学墓志>云:“君俶傥隽迈,喜交游,重然诺。攻诗及古文词,不屑屑于章句之学。屡试不售,遂弃诸生,北游太学,流连燕齐间。一时雅人胜流,争与投侨札之分。然性故耿介,不肯随俗媕阿。是时君宗族方盛,内而居鼎揆、官侍从,外则乘朱轩任牧伯者,不知凡几,而君足未尝一及其门,以故落落终无所遇合。惟日与二三同调,登临吊古,慷慨悲歌,以诗酒相酬和。”
是年牟庭,钱泳生。汪绂、顾栋高卒。
乾隆二十五年庚辰 (一七六〇) 先生八岁
是年王绍兰、钮树玉、庄逵吉、秦恩复生。
乾隆二十六年辛巳 (一七六一) 先生九岁
是年张惠言、江藩生。
乾隆二十七年壬午 (一七六二) 先生十岁
是年严可均、钱林生。江永卒。
乾隆二十八年癸未 (一七六三) 先生十一岁
是年焦偱、黄丕烈、严杰生。
乾隆二十九年甲申 (一七六四) 先生十二岁
诵习《文选》。自是舟车南北,恒以《文选》自随。 (《文钞》卷三<元本李善注文选跋>)
按吴兔床<简庄拟筑文选楼诗以趣之>有句云:“君家世传经,十二攻选学。人呼小秀才,岂特烂与熟。” (《拜经楼诗集续编》卷二)
是年阮元、李富孙、袁廷梼生。秦蕙田卒。
乾隆三十年乙酉 (一七六五) 先生十三岁
是年洪颐煊、宋世荦、赵坦生。郑燮卒。
乾隆三十一年丙戌 (一七六六) 先生十四岁
是年王引之、顾千里、何元锡生。
乾隆三十二年丁亥 (一七六七) 先生十五岁
是年臧庸、江沅生。程廷祚卒。
乾隆三十三年戊子 (一七六八) 先生十六岁
溪斋先生游燕齐归,在家课子侄。然不数月,复北游。先生兄弟宋至河干,黯然神伤者久之。(《文钞》卷六<祭弟文>)
是年李锐、许宗彦、周中孚、张鉴、陈用光生。齐召南、卢见曾卒。
乾隆三十四年己丑 (一七六九) 先生十七岁
是年瞿中溶、李兆洛、朱珔生。沈德潜、诸锦卒。
乾隆三十五年庚寅 (一七七〇) 先生十八岁
是年洪震煊、李黼平生。
乾隆三十六年辛卯 (一七七一) 先生十九岁
是年陈寿祺、黄承吉、金鹗生。姚范、桑调元卒。
乾隆三十七年壬辰 (一七七二) 先生二十岁
撰<诵隅箴>以自厉。
<诵隅箴>云:“日近文章,砥厉廉隅。古人有言,亹亹忘劬。况予小子,质顽且愚。乃绍家学,厥惟诗书。不殖将落,务名终虚。轮旋日月,如过隙驹。少习师傅,今知其粗。年已弱冠,嗜欲未除。毋曰面墙,有师启予。毋曰德孤,有友辅予。既饱尔食,既暖尔襦。一生作用,胡不自图。壮而不学,后将焉如。载诵载读,亦步亦趋。勉旃勉旃,毋弛须臾。”(《河庄诗钞》页一)此为先生少作之仅可考者,据<箴>中“弱冠”语,暂系于此。
是年方东树生。沈廷芳卒。
乾隆三十八年癸巳 (一七七三) 先生二十一岁
春,诏开四库全书馆。
八月,吴兔床从书肆假得钱曾《述古堂书目》残本,盖即《读书敏求记》之初稿。兔床因挑录其不见于《敏求记》者凡若干条,先生复从之传录。(据史语所藏缪氏云自在龛钞本《读书敏求记》过吴兔床及先生跋文)
按吴骞字槎客,一字葵里,号兔床,家海宁小桐溪。雍正十一年生,与先生为忘年交。笃嗜典籍,遇善本,倾囊购之弗惜,所得不下五万卷,筑拜经楼以藏之。著有《皇氏论语义书参订》、《愚谷文存》、《拜经楼诗集》等。《清史列传》卷七十二有传。
又,先生<祭弟文>言溪斋先生再度北游后,“家日以窘,又遭连年凶荒。弟以读书之暇,兼治家事。频年我馆小桐溪,家事大小,可以一切稍委之者,赖有弟在耳。”疑即馆于兔床家也。(《愚谷文存》卷八<记二女>云:“海宁县东长平乡,即所谓小桐溪者也。”)
是年吴荣光、迮鹤寿、严元照生。杭世骏、吴玉搢卒。
乾隆三十九年甲午 (一七七四) 先生二十二岁
是年庄绶甲生。
乾隆四十年乙未 (一七七五) 先生二十三岁
七月,以外王父八十寿辰,先生昆仲随母氏至小桃原,始得溪斋先生抱病天津之讯,兄弟相对唏歔,忧念不已。
八月朔,先生弟蔚君黎明即起,沐浴更衣,往祷父疾于邨社之神。及归,以篿语平平,忧闷哀切。未几,疾作,竟不起。于八月九日卒,年十八。(《文钞》卷六<祭弟文>)
按溪斋先生南归年月,今无可确考。据吴兔床撰<墓志>云:“君既频年不得志,一旦倦游而归,杜门却轨,寻理故业。未几而痱疾作,手足恒不随,言吐微涩。”又云:“君患痱十有余年,乾隆丁未(五十二年)卒。”以此逆推之,则其南还当在今明二年。
是年沈钦韩、包世臣、凌曙、俞正燮、胡世琦、梁章钜、邓廷桢、林春溥生。
乾隆四十一年丙申 (一七七六) 先生二十四岁
七月二十七日,从吴兔床假所校藏王性之《默记》,命胡生凤苞钞写一部,先生复录诸家校语于上,并手校一过。(《文钞续编》卷二)
按先生校本后归孙氏玉海楼。《文澜学报》第二卷《浙江文献展览会专号》著录,谓兔床“原本为朱映漘、鲍以文所校者,俱用朱笔;吴兔床所校者先用紫笔,继用绿笔。仲鱼各依原色过录于上。其认为有未合者,则复以黄笔改正之。”(页二九二)故先生题识云:“合观之,恍似文通梦中五色笔矣。”
重九日,吴兔床登高龙山,得一旧钞,内为陈乾初等海昌遗老诗文杂著,因别录一本以赠先生,俾与乾初先生《大学辨》等共藏焉。(《拜经楼藏书题跋记》卷五)
是年胡承珙、刘逢禄、宋翔凤、臧礼堂生。
乾隆四十二年丁酉 (一七七七) 先生二十五岁
十二月,吴兔床得陈句溪手书诗一首,爱玩不忍释手。先生因以所藏西邨老人诗遗墨五首贻之。(《拜经楼藏书题跋记》卷五)
是年戴震、余萧客卒。
乾隆四十三年戊戌 (一七七八)先生二十六岁
夏初,归自西湖。缀缉轶事,成《新阪土风》一百首。(本书)于乡邦故迹旧闻,搜摭甚富,盖青邱《姑苏杂咏》之比也。
七月二十六日,与吴兔床同访卢抱经于江宁钟山讲舍。时卢氏方校殿本《云谷杂记》(见《陶风楼藏卢抱经校本述要》页三十一录卢氏识语)。先生之识抱经,盖在此时。
秋,与兔床为武林之游,往返旬日。兔床集所作诗为《杭游小草》。(《文澜学报》第二卷《浙江文献展览会专号》页一七五著录)
从苕贾购得一钞本《啸堂集古录》,乃陈书崖旧藏者。此书世传刊本多讹脱,首李邴叙脱前一页共二百四十余言。是本首叙独全,且字画精好,其末复有元统改元干文传一跋,亦刊本所无者。明年,兔床闻先生获此,亟假归校录。(《适园藏书志》卷五)
森按:先生<啸堂集古录跋>系此事于四十年(《文钞》卷三),盖后来追忆误忆,今从原跋。
是年林伯桐、钱侗、唐鉴生。李文藻卒。
乾隆四十四年己亥 (一七七九) 先生二十七岁
卢文弨移主西湖书院。(《卢抱经先生年谱》)
是年刘大櫆卒。
乾隆四十五年庚子 (一七八〇) 先生二十八岁
二月,吴兔床因先生从乾初嗣孙东宇处,假得《大学辨》传录之。盖是编世鲜传本,东宇极珍秘之,不肯示人。先生婉转恳请,始允借录。自是此书始得稍传于世。(《拜经楼藏书题跋记》卷一)
二月十六日至三月二十日,偕兔床同游武林。访周松霭、卢抱经、鲍渌饮、赵晋斋、宋芝山、朱藉山等。赏游文讌,流连日夕,极友朋之乐也。
按此行今传有《吴兔床日记》,详记其行踪(《古学汇刊》第十四册)。中录有先生诗作<临平道中>、<武林寓偶作呈兔床>、<周子珮公子饼砚歌为宋芝山明经作>、<偶以括苍石属铁生作书室小印兼索为图>、<与兔床西湖晚步乘月而归>、<归舟二绝赠兔床>等六首。羊复礼辑《河庄诗钞》俱未收,当据补。
又按:周春字松霭,海宁人,乾隆十九年进士。所居著书斋,凝尘满室,插架环列,卧起其中者三十余年,四部七略,靡不浏览,著有《十三经音略》、《尔雅补注》、《辽诗话》等。(《清史列传》卷六十八) 鲍廷博字以文,号渌饮,本安徽歙人,徙居于杭。家富藏书,乾隆时诏开四库馆,采访天下遗书,命子士恭进家藏善本六百余种,御赐《古今图书集成》嘉之。好刻古书善本,有《知不足斋丛书》行世。(《清史列传》卷七十二) 赵魏字晋斋,浙江仁和人。博学嗜古,考证碑版最精。所藏商周彝器款识、汉唐碑本,为天下第一。阮元以为欧、赵著录,不是过也。阮氏所作《积古斋钟鼎彝器款识》及王昶《金石萃编》,皆其手定。著有《竹崦盦金石目》、《华山石刻表》、《历朝类帖考》、《小学杂缀》诸书。(《清史列传》卷七十三) 又《吴兔床日记》:“宋芝山明经,山西安邑人,精六书篆籀之学,尝与曲阜桂馥、海宁沈心醇共订徐锴《说文系传》”(页二);又:“朱藉山名德坪,砀山人,明篆法,手镌铜印,可乱汉章。”(页四)
吴兔床构藏书之楼,名曰拜经,先生赋诗二章题之。
按先生<题兔床先生拜经楼>诗,有“延陵夙望旧门庐,谷口新开竹下居。四坐宾朋春载酒,一楼灯火夜讎书”之句(《河庄诗钞》页八)。考兔床丁未年诗题有云“予以庚子岁筑藏书之楼,名以拜经”(《拜经楼诗集》卷五,页九),则此诗当作于本年春。
是年冯登府生。
乾隆四十六年辛丑 (一七八一) 先生二十九岁
四月七日,与吴兔床同访周松霭。(《拜经楼诗集》卷三,页十九)
秋,吴兔床撰《皇氏论语义疏参订》十卷成。(《愚谷文存》卷一)
十二月六日,《四库全书》告竣。(郭伯恭《四库全书纂修考》页一二八、黄爱平《四库全书纂修研究》页一五二)
是年徐松、周济生。朱筠、顾九苞、金日追卒。
乾隆四十七年壬寅 (一七八二) 先生三十岁
正月,从鲍渌饮借得宋刘昌诗《芦浦笔记》,命门人传录一本,手勘一过。(《寒瘦山房鬻存善本书目》卷六)
撰《诗人考》一书成。四月朔日叙之,略云:“《诗三百篇》,上自天子后,下至臣庶妾媵,孔子取而录之,以为鉴戒。弟别其风为何国,而正其雅颂,使各得其所。盖以诗存人,不以人存诗也。然而诗人之姓氏,学者犹传其一二,《毛诗》之叙尚矣,其余往往散见于他说,善读者因其人而得其诗之美刺,与夫时之兴衰、俗之厚薄,此诗教之可通于《春秋》者也。是编一以《毛诗》为归,证以齐、鲁、韩三家遗说,更举群书附益之;即有不合者,亦存其名而详辨之”云。(《文钞》卷二)
按此书未刊。吴兔床《愚谷文存》卷一亦有一叙,未署年月,今节录于此,以并观焉。其叙略云:“张子有言:‘知诗莫若孟子’;孟子曰:‘说诗者不以文害辞,不以辞害志。以意逆志,是为得之。’又曰:‘诵其诗,读其书,不知其人,可乎?是以论其世也。’夫以意逆志,则不袭传会穿鑿之弊;知人论世,则得其兴衰美刺之实,而于兴观群怨之旨,庶乎梨然有当。然自嬴秦以降,诗教寖失其传。汉氏之兴,诗分为四,传习者又无虑数十家,于是歧说滋多。至于作小序之人,或以为卜子,或以为毛公,或以为卫宏,论辩纷纭,讫无定说。然以序文考之,亦往往与经相应会,以是知序诗者初未尝不以知人论世为志。矧夫士生数千百年之后,微言歇绝,众说纷繁,苟不能知其人之贤否,迹其世之盛衰,即欲以意逆志,不更难乎?吾友陈君仲鱼,雅志经术,著《诗人考》一书,大要以小序为宗,而参之以经传子实百家者流,疏通证明,典雅详切,可谓深得孟子之旨者矣。昔宋金华范氏处义,尝著《诗补传》,凡作者姓氏可考者四十有一篇。今仲鱼之书,视范氏增多又不下三之一,孰谓古今人遂不相及耶。”
四月七日,与吴兔床过周松霭著书斋,夜宿舟中,兔床有诗记之。(《拜经楼诗集》卷三)
冬,吴兔床于风雪中,亲往拓得<吴封禅国山碑>数纸,手绘其图,复综此碑之始末,撰为《国山碑考》一卷。并以所拓分赠同好,先生亦得其一焉。十二月朔,为跋其后。(《文钞》卷三)
辑《孝经郑注》成。十二月一日,自为之叙,略云:“郑康成注《孝经》,见于范书本传,《郑志》目录无之;《中经簿》但称‘郑氏解’而不书其名,或曰是其孙小同所作。按郑《六艺论》叙《孝经》云:‘玄又为之注’;叙《春秋》亦云:‘玄又为之注’。盖郑注《春秋》未成,后尽与服子慎,遂为服氏注,详见《世说新语》。乃从来列郑注,更无及《春秋》者。窃以其注《孝经》,亦未写定,而其孙小同追录成之。据《隋唐》称《郑志》亦小同所撰,此或以先人未竟之书,故不敢载入目录。《中经簿》所提,盖要其终,范书所纪,则原其始也。自玄宗取诸说以为己注,后后之学郑氏者日少;五季之衰,中原久佚。宋雍熙初,日本僧奝然以是书来献,议藏秘府,寻复失传。近吾友鲍君以文属汪君翼沧从估舶至彼国购访其书,亦不可得。幸陆氏《释文》尚存其略,群籍中间有引之,因仿王伯厚《郑氏周易》例,集成一编,庶以存一家之学”云。(本书)
按清代辑佚之学最深,其辑《孝经郑注》者,除先生此书外,另有王谟、臧庸、洪颐煊、袁钧、严可均、孔广林、黄奭、孙季咸、潘任、曹元弼、王仁俊等诸家辑本。皮锡瑞《孝经郑注疏·序》云:“自明皇注出,郑注遂散佚不完。近儒臧拜经、陈仲鱼始裒辑之,严铁桥四录堂本最为完善。”实则先生是书辑成时,臧庸年方十六,而诸家辑本皆刊于嘉庆以后,故辑《孝经郑注》实以先生书为嚆矢。特其时日本冈田挺之辑本及《群书治要》尚未传入中国,故其书不能如严君所辑之富备耳。若先河后海之义,则不可诬也。
是年,钱大昕撰次《廿二史考异》成,凡百卷。(《竹汀居士年谱》)
胡培翚、马瑞辰生。
乾隆四十八年癸卯 (一七八三) 先生三十一岁
是年,补府学弟子。吴兔床有诗贺之:
鲁芹芳遍绿波回,晚就材来是大材。
早卜神鱼啣学舍,才凭灵鹊报妆台。
诗成霁雪唐名士,策射贤良汉茂才。
向使西湖存老守,也应蒿目为君开。(本注:河庄夙为太守邵公齐然所知,欲拔置高等,会卒不果。)
(《拜经楼诗集》卷四<喜河庄补博士弟子>)
按《海宁渤海陈氏宗谱》卷廿六先生传:“弱冠后补博士弟子,旋以优等食饩。”
三月,吴兔床作郑康成像石刻,赞曰:“猗与先生,天禀懿德。囊括典坟,古训是则。龙心吉谶,民载而遥。徹奠胜国,复祀熙朝。”(《海宁州志稿》卷十八<金石志二>)
六月,与丁小雅同访周耕厓于吴山,先生出示所辑《孝经郑注》,耕厓为跋其后。(《蓬庐文钞》卷四<书孝经后>、<书陈仲鱼集孝经郑注后>)
周氏<书集孝经郑注后>云:“余尝考论《孟子》古注,与刘熙、綦母遂并有甄录,独康成注不能举一字,心殊慊然。窃谓此书录自《隋志》,而自序及史传皆不载,疑与《孝经注》均非郑所手著。今陈君所集《孝经注》凡百数十条,通德家法,宛然在目,洵可爱也。盖是注曾列学官,肆习者众,故其书今虽失传,而文犹轶见于群籍;然非陈君力为搜采,亦安能寻坠绪而绵绝业哉。君嗜古穷经,所诣且日进,即其为功于郑氏如此,当必不忍使《孟注》七卷独归泯灭,余又安能无厚望耶。”
按丁杰字升衢,号小山,又号小雅,浙江归安人。乾隆四十六年进士,官宁波府学教授。为学长于校雠,著有《周易郑注后定》、《大戴礼记绎》等书。(《清史列传》卷六十八)又,周广业字耕厓,海宁人,乾隆四十八年举人。著有《孟子四考》、《经史避名汇考》、《广德州志》、《蓬庐文钞》等。(《清史列传》卷六十八)
是年苗夔、张聪咸、钱仪吉生。孔继涵、黄景仁卒。
乾隆四十九年甲辰 (一七八四) 先生三十二岁
辑郑玄《六艺论》成。正月,于震泽舟次自为之叙,略云:“郑氏《六艺论》一卷,隋、唐志载其目。五季以来,郑学自《毛诗》、三礼外,尽已散佚。宋王伯厚集《周易注》,后人踵而行之,郑氏之书渐次收合,惟《六艺论》未见辑本,因广为搜讨,录成一编。按徐彦《公羊疏》曰:‘郑君先作《六艺论》讫,然后注书。’予谓不然,关其<诗论>云‘注《诗》宗毛为主’;又<春秋><孝经>论并云‘玄又为之注’,则作于注书之后可知也。”(本书)
按郑玄《六艺论》,王谟、臧庸、洪颐煊、袁钧、严可均、孔广林、马国翰、黄奭诸家亦各有辑本。臧本虽讬云其高祖臧琳辑、臧庸补,然其书嘉庆六年冬始付刻,固远在先生书出之后矣。袁氏辑本其<序>虽以先生所辑未能尽善,“一书两引者未能归一,又多拦入引书者语,总论与六经之论往往杂出,失于比次,盖创始者虽难为功也。”袁本即据先生书重为校定,后出转精,理固宜然也。
春,卢抱经余姚家居(《卢抱经先生年谱》)。先生过访,假抱经所临校宋本《史通》并浦二田《通释》,传校一过。刘知几用事有《通释》所未详者,抱经为补考数条,先生更考得数事焉。(《皕宋楼藏书志》卷三十八)
三月下濣,尽三日之力,为吴兔床覆勘《南部新书》。(《文钞续编》卷二,页十一)
闰三月,假吴兔床所临卢抱经校本《北海经学七录》,传校一过。(《拜经楼藏书题跋记》卷一)
六月,题黄叔琳《文心雕龙辑注》云:“《文心雕龙》及《史通》二书,少时最喜玩索,俱系北平黄氏刻本。《史通》既得卢弓父学士所临宋本相校,而是书则未见宋刻,每为恨事。取其便于展读,常置案头。间有管窥之见,书诸上方焉。”(据杨明照先生《文心雕龙校注拾遗》页七四〇迻录先生校本)
是年王筠、包世荣生。程晋芳、李惇、蒋士铨卒。
乾隆五十年乙巳 (一七八五) 先生三十三岁
纂《郑康成年纪》一卷成。六月晦日叙之,略云:“郑氏《周易》、《尚书》、《论语》等注,近得好古之士旁罗曲摭,采获递详,庶几郑学复兴之会乎。昔卢转运见曾既编《郑司农集》,附于《尚书大传》之后。鳣方补辑《郑注孝经》、《六艺论》,因约其生平为《年纪》一卷,以范史本传为主,证以他书,期于郑氏一家之学略尽心焉。”(《文钞》卷二)
按此书或称“郑君年谱”。清代之纂郑玄年谱者,别有王鸣盛(见《蛾术编》卷五十八)、孙星衍(《高密遗书》本)、沈可培(《昭代丛书》本)、丁彦(《颐志斋丛书》本)、郑珍(见《郑学录》卷二)诸家。另洪颐煊有《郑玄别传注》、胡培翚《郑君传考证》、胡元仪有《郑君事迹考》。而先生此编则导其先路者,钱大昕<序>云:“经术莫盛于汉,北海郑君,兼通六艺,集诸家之大成,删裁繁芜,刊改漏失,俾百世穷经之士有所折衷,厥功伟矣。而后人未有谱其年者,庸非缺事乎。海宁陈君仲鱼始据本传,参以群书,排次事实,系以年月,粲然有条,咸可征信,洵有功于先哲者矣。”(《潜研堂文集》卷二十六<郑康成年谱序>)袁钧纂《郑氏佚书》,即取先生是编以附诸后(羊复礼《简庄文钞·跋》谓此书已佚亡,误);阮元亦采先生所考者,以补孙《谱》刊行之。盖其创始之功终不可没也。
六月,吴兔床纂《陈乾初先生年谱》二卷成。(《愚谷文存》卷二)复与先生寻访遗书,久而不获其全。后再三求索,果从其云孙锦处得文集七册,合兔床及先生所得者,竟成全稿焉。(《愚谷文存》卷二<陈乾初先生遗集序>)
是年,卢文弨复主钟山书院。(《卢抱经先生年谱》)
林则徐、程恩泽、陈沆、姚莹、方成珪生。
乾隆五十一年丙午 (一七八六) 先生三十四岁
春,有与周耕厓书,告以《孝经注》已付刻及拟上京事。
秋,耕厓复书,来论《孝经郑注》作者。(《蓬庐文钞》卷五<复陈仲鱼>)
按先生与周氏书,今未见。耕厓复书,不记年月,今据札首云:“阔别三载余,时深怀契。”又下引文有“发解后携至京师”语,盖指今年秋试也。卯年六月,先生与丁小雅过访,而此答书在秋时,正三年余也,故定在本年。
又据耕厓复书云:“知尊辑《孝经郑注》已经寿梓,是书不特可征朴学,为功名教不浅,欣幸无已。发解后,携至京师,争先睹为快矣。”则先生《孝经郑注》之刻在是年可知。孙殿起氏《贩书偶记》卷三著录此书,有“乾隆四十七年裕德堂刊本”(页六十),盖据首叙题四十七年漫记之耳,不足据。今味耕厓书有“尊刻《孝经注》,视卯夏所示本有增加否”之语,知周氏四十八年夏所见尚是稿本,即此可立证其误矣。
乡试不第。
九月十七日抵京。
按潘承厚氏《明清藏书家尺牍》,收有先生与吴兔床書墨迹一通,余前辑<简庄遗文>未收,今录次:
九月十九日陈鳣顿首兔床先生阁下:饥来驱我,惘惘出门,怀友思亲,日与车轮并转,问天下之人有伤心如鳣者乎。幸赖福庇,一路麤安,于十七日抵都。虽宾至如归,特恐胜任为难耳。先生尊恙初平,未审日来眠食何似,伏惟万福。长公鹏路方登,次公泮芹新采,真是得意之秋;况申酉乡会在即,惟愿连镳北上,俾天涯荡子一击乡情,是所颙望耳。方、钟二先生象,前交舍弟奉还,谅已收得。又士模舍弟处有《读诗质疑》一册,属其钞竟,携至尊斋,将底本还小山先生为感。鳣蹔离尘鞅,未暇往拜长安诸公。闻芝山辞官、易田待任,俱未出都,尚可相晤。草草作札,罪甚。不宣。
先生入都年月,无明文可据。今味此札之语,当是初次上京时所作。据札言“长公鹏路方登”云云,考《海宁州志稿》卷二十九<文苑传>,载兔床长子寿照中丙午乡榜(页三十二),则此札当作于是年。其“申酉乡会在即”之语,盖指五十三年戊申预行正科乡试及五十四年己酉会试、恩科乡试也,然则此札当作于五十一年九月无疑。《海宁渤海陈氏宗谱》卷二十六先生传云:“亲殁后,游学都中”,未确。
又,先生入京,未悉馆于谁氏。按《小学考》卷十一徐锴《说文韵谱》条末,云:是书流传甚少,“今从鄞范氏天一阁藏本录。乃安邑葛给事鸣阳官京师,属海宁陈君鳣重校一过。缮写既就半,已登版,会给事改官归,未竟其事。”(页十一)疑即馆于葛君家。俟再考。
是年汪喜孙、陈奂、梅曾亮生。孔广森卒。
乾隆五十二年丁未 (一七八七) 先生三十五岁
客京师。
时先生方撰《说文解字正义》,邵二云、王怀祖、孙渊如、壬子田等均在都中,得常过从请益。而与王怀祖交尤密云。
按先生<埤仓拾存自叙>:“鳣著《说文解字正义》,思尽读仓、雅字书,每于古训遗文,单词片语,零行依附,获则取之,以资左证。比来京师,幸得亲炙于当世贤豪,有若邵二云编修之于《尔雅》、王怀祖侍御之于《广雅》、孙渊如编修之于《仓颉篇》、任子田礼部之于《字林》,具有成书。小学之兴,于今为盛。”(《文钞》卷二)
又<广雅疏证跋>:“忆初入京师,与给谏王怀祖先生交最深。时先生方著《广雅疏证》,而鳣亦撰《说文正义》。每相见时,必剖析字形,稽求声义,娓娓忘倦。或数日不见,必手札往来且千百言”云。(《文钞》卷三)
复按阮元<南江邵氏遗书序>云:“乾隆丙午,元初入京师。时前辈讲学者,有高邮王怀祖、兴化任子田暨二云先生。元咸随事请问,捧手有所授焉。”(邵氏《南江札记》卷首)先生之识阮伯元盖在此时。《海宁渤海陈氏宗谱》卷二十六先生传:“嘉庆丙辰,诏天下督抚、学臣举孝廉方正。时浙学使者仪征阮芸台相国素耳公名”云云,恐未确。
从翁宜泉假得其家所藏影宋钞《啸堂集古录》,与戊戌秋所获旧钞本参校,互有补正,跋而记之。(《文钞》卷三) 翁君又出所藏秦汉瓦当拓本数十种,先生为撰<秦汉瓦当记>。 (《文钞》卷五)
按此二文皆不记年月,今据<啸堂集古录跋>有“比来京师,秘阁适视学江西”之语;又<秦汉瓦当记>云:“比来京师,得交宜泉庶常。”考翁方纲之视学江西在丙午秋至己酉九月(见翁氏《复初斋文集》卷十三<丁小疋传>)。先生之交翁君,当在去冬、今春。
又按:钱泳《履园丛话》卷六云:“大兴翁宜泉太史名树培,覃溪先生子。乾隆丁未进士,入翰林。博雅好古,能传家学,尤明于钱法,凡古之刀币货布,皆能辨识。所著有《泉币考》,较洪遵《钱志》,精博殆过之。”
九月,购得钱遵王影宋钞《元丰九域志》十卷。取冯集梧新刊校宋本校订一过,互有补正。(《文钞》卷三)
按吴兔床《拜经楼藏书题跋记》卷三:“戊申秋日,仲鱼新购得钱遵王影宋钞《元丰九域志》”云云(页四),则以此为明年事。今从本集。
十月四日,考溪斋先生卒,年七十(《海宁渤海陈氏宗谱》卷十二)。先是,妣朱氏先卒,时溪斋先生疾已革,强起视其舍,感哀伤恸,七日后亦卒。时先生方客游京师,由伯父经纪其丧,事毕,无何,伯亦悲感卒。(《愚谷文存》卷十一<陈溪斋文学墓志铭>)
按吴兔床撰<陈溪斋文学墓志铭>有云:“君尝谓《说文》为小学之宗,自二徐故训外,尚不无疏略,作《许氏说文正义》若干卷。援据经传,特为赡博,垂成而疾奄加,乃命鳣卒业焉。”据是,则《说文正义》一书乃溪斋先生所撰,故钱泰吉撰先生传因谓:“少承其父许氏《说文》之学”。惟余于此窃有疑焉。盖先生集中数言及撰《说文正义》事,然绝无一语及继父志业者。<墓志>言“垂成而疾奄加”;嘉庆四年先生<广雅疏证跋>则云:“方今从事于小学者,若邵校理与桐之《尔雅正义》及先生之《广雅疏证》,皆及见其书之刊行。独愧鳣之《说文正义》用力已十余年,草创未就。”且<墓志>既言溪斋先生攻诗古文词,不屑屑于章句之学;晚年旋里,兼又病痱,其时虽欲为许君作疏,恐亦非其学其力所能及。意者,溪斋先生殁时,先生适客京师,时方撰是书,人子哀思,盖欲其成而归美先人与。兔床所言,疑非实录也。
十一月既望,作<元丰九域志跋>。时居宣武门外之藏海小庐。(《文钞》卷三)
是年卢抱经校刻《群书拾补》于江宁。(本书)
曹仁虎、张金吾、严长明、许梿生。
乾隆五十三年戊申 (一七八八) 先生三十六岁
客京师。
三月,跋《颅顖经》。
《宋史·艺文志》著录《师巫颅顖经》二卷,久无传本。四库全书馆始从《永乐大典》所载裒辑成书。先生多方讬友钞录得之,因考其书之经纬,略云:“此经疑唐末人所作。其曰师巫,盖本于《皇帝内传》;而《内经》第七卷王冰注,亦有‘师氏藏之’一语,故讬名师巫,以神其说。其曰颅顖者,按《说文》:‘颅,乇頁颅首骨’;‘囟,头会匘盖也。’今作顖者,俗体字也。又《说文》云:‘儿,孺子也。从儿,象小儿头囟未合。’此盖以儿之初生,颅囟未合,证治不同,故取以名其书欤。”(《江苏省立国学图书馆第三年刊》<馆藏善本书题跋辑要三>页四)
是年朱骏声、薛传均、臧恭寿生。庄存与、翟灏卒。
乾隆五十四年己酉 (一七八九) 先生三十七岁
在京。
正月,钱大昕主苏州紫阳书院。论诸生以无慕虚名,勤修实学,由是吴中士习为之一变。(《竹汀居士年谱》)
八月,段玉裁赴京。因王怀祖之介,遂与订交焉。
按刘盼遂氏《段玉裁年谱》,本年八月,段氏避难赴京。
又,段氏<简庄缀文序>云:“往余于乾隆己酉至都门,时邵二云、王怀祖皆在焉。余之识仲鱼也,实因怀祖。时仲鱼年方壮,学甚精进,余甚敬之。”
是年,重纂旧日所辑《埤仓》佚文,用《说文》部分编次为《埤仓拾存》二卷。又就群书采获,辑得李登《声类》佚文二百余条,因原本以五声命字次第已不可考,故依陆法言书部分,为《声类拾存》一卷。另服虔《通俗文》,亦辑有成稿云。(《文钞》卷二<埤仓拾存自叙>、<声类拾存自叙>)
是年刘文淇、黄式三、胡绍勋生。任大椿卒。
乾隆五十五年庚戌 (一七九〇) 先生三十八岁
仲夏,归自京师。吴兔床赋<喜简庄归自燕台>二首(《拜经楼诗集》卷六)。先生以冯集梧新刊本《元丰九域志》贻之。(《拜经楼藏书题跋记》卷三)
按<喜简庄归自燕台>诗,其一云:“素衣欣见返南邦,无限相思此尽降。啜茗快同登竹阁,寻书旋为暖芸窗。三年马鬣思亲泪,五夜丁沽听雨艭。不是朝来重携手,教人尤自怨香茳。”《拜经楼诗集》次此诗于明年辛亥(卷六,页八)。惟按兔床<陈溪斋文学墓志>云:“庚戌夏,鳣南还”(《愚谷文存》卷十一,页四);又<元丰九域志跋>言先生“庚戌仲夏南还”,则先生南归当在是年无疑。
又按:叶昌炽《藏书纪事诗》卷五:“《嘉兴府志》:‘冯集梧号鹭庭,浩少子。乾隆辛丑进士,授编修。’《湖海诗传》:‘集梧字轩圃,有《贮云居稿》。’《蒲褐山房诗话》:‘鹭庭多藏书,精校勘。尝刻《元丰九域志》、《杜樊川诗注》、惠定宇《后汉书补注》。’”
六月,江浙三馆《四库全书》缮写厘定蒇工,分贮于扬州文汇阁、镇江文宗阁、杭州文澜阁。
是年撰《石经说》六卷。取汉熹平、魏正始、唐开成、蜀广政、宋至和及绍兴等历代所刻石,稽考其异同也。(《文钞》卷二<唐石经校文叙>)
是年褚寅亮、钱塘卒。
乾隆五十六年辛亥 (一七九一) 先生三十九岁
合葬考妣于凰冈东水溇先茔之穆。伯父珂与溪斋先生友爱,居尝相约他日窀穸必同,因同兆焉。吴兔床为撰墓志铭。(《愚谷文存》卷十一、《海宁渤海陈氏宗谱》卷十二)
钱广伯来书,论卢氏《钟山札记》之误。
蒋光煦《东湖丛记》卷二“小学盦遗稿”条,录有钱馥《与陈仲鱼书》一通(今刊本《小学盦遗稿》此文已改削),论同声通用之理,并指摘卢抱经《钟山札记》违失二事,由不识古人音韵所致。考卢氏此书序刊于五十五年十月,其刻成或在本年。今故系诸此。
又按:钱泰吉撰<钱广伯传>,略云:“钱馥字广伯。性谨讷,不乐仕进,沈酣经籍中。凡传注疑义譌文,一经寻索,必得其解。尤善六书音韵之学,从周松霭春讲求字母,多所悟入。与周耕厓、陈仲鱼、陈半圭、吴兔床相切磋,学日进。自题所居曰小学盦。”(《碑传集》卷一二七)
冬,翁覃溪刊《通志堂经解目录》。
按翁氏此书,其杨复《仪礼图》、何异孙《十一经问对》条下,并引有先生说。盖先生在京日,曾与覃溪讨论及此与。
是年刘宝楠、钱泰吉生。周永年、毛际盛卒。
乾隆五十七年壬子 (一七九二) 先生四十岁
二月,过吴门,晤王鸣盛。王氏为序《说文正义》。
王氏<序>略云:“素闻仲鱼陈君精于小学、经学,相去二、三百里,未及一晤。壬子二月,仲鱼过吴门,始获把臂。读其所辑《六艺论》、《孝经郑注》及此编,信属笃古之士,与予同志,不禁狂喜。凡训诂当以毛苌、孟喜、京房、郑康成、服虔、何休为宗;文字当以许氏为宗。然必先究文字,后通训诂,故《说文》为天下第一种书,读遍天下书,不读《说文》,尤不读也。鄙见以为吾辈当为义疏,步孔颖达、贾公彦之后尘,不当作传注,僭毛、郑、孟、京之坐位。是书名曰正义,所以发明解说,既博且精,似更胜于张守节之《史记正义》矣。”(《小学考》卷十)
明张苍水煌言殉节后,葬西湖南屏山荔子峰下。是秋,先生与吴兔床、朱映漘、钱广伯、张晋樵、裘荔亭、万近蓬、邵怀粹诸君,醵金立碑墓道,相约每年九月七日苍水赴义之辰,齐集墓下,设公祭,无间风雨(《拜经楼诗集·再续编》页六<秋山谒墓>)。同人复从苍水故友万斯大之孙许摹得遗像,系临刑时所绘巾服者,方兰坻改摹为冠服像,将谋建祠而设焉,先生作记纪事。(《文钞》卷五<张忠烈公画像记>)
是秋,段玉裁始改旧著《说文解字读》为《注》。(别详拙作<段玉裁说文解字读考辨>)
十月,段玉裁自金坛移家苏州。时先生常往来扬、镇、常、苏数郡间,每岁必至苏数四,见则各言所学,互相赏奇析疑。(段氏<简庄缀文序>)
是年,有《杭游杂咏》之作,兔床和之。(《拜经楼诗集》卷六)
又与兔床合作<论印绝句十二首>。先是,沈房仲有<轮印绝句十二首>,厉樊榭和之。兔床见而效之,且要同人属而和之。通得若干首,荟为一编,曰《论印绝句》。(《拜经楼丛书》本)
是年龚自珍、姚配中生。
乾隆五十八年癸丑 (一七九三) 先生四十一岁
正月,吴兔床纂《子夏易传釋存》二卷成。(《愚谷文存》卷一)
三月七日,陈焯过杭,与先生同访吴兔床。兔床出新得宋建安蔡琪刊《汉书》残本见示。(据《江苏省立国学图书馆第二年刊》<馆藏善本书题跋辑录二>页一所录陈焯观款)
按李濬之《清画家诗史》云:“陈焯,字映之,号无轩,乌程人。官镇海训导。好古精鉴,尝著录所见书画,名《寓赏编》。有《湘管斋诗稿》。”(卷戊上,页十六)森按:光绪《归安县志》二十二<艺文志>著录焯别有《湘管斋笔记》六卷、《清源杂志》四卷、《湖州诗录》三十四卷等。
十一月,序孙诒榖《家语疏证》。
<家语疏证叙>略云:“《汉书·艺文志》:‘《家语》二十七卷。’师古曰:‘非今所有《家语》。’今本四十四篇,较《汉志》增多二十一篇。吾友钱君广伯颇疑《汉志》所称二十七篇,即在今四十四篇中,且以《尚书》之二十八篇为证。余则以为不然。《尚书孔传》及《家语》皆王肃一人所作,《尚书》二十八篇,汉世大儒多习之,肃固不敢窜改,惟伪为增多之篇,并伪为孔传,以逞其私。至于《家语》,肃以前儒者绝不引及,肃诡以孔子二十二世孙猛家有其书,取以为解。观其伪安国<后叙>云:‘以意增损其言’,则已自供罪状;而肃之自叙,首即以郑氏学为义理不安,违错者多,是以夺而易之。夫叙孔子之书,而先言夺郑氏之学,则是有心傅会攻驳前儒可知矣。马昭去肃未远,乃于《家语》一则曰‘王肃增加’,再则曰‘王肃私定’,斯言可谓笃论。”(本书)
按孙志祖字诒榖,浙江仁和人。乾隆三十一年进士,官至江南道监察御史。为人清修自好,读经史必释其疑而后已。别著有《读书脞录》、《文选考异》、《文选补正》等书。(《清史列传》卷六十八)
又按:钱广伯之说,今见《小学盦遗稿》卷三<读孔子家语>、<书家语疏证后>。
本年所为文有<述义记>。记兔床妻病买婢,兔床询知为名家息,抚为己女,为嫁武原魏氏子,人皆高其义行云。(《文钞》卷五。参《海宁州志稿》二十九<文苑·吴兔床传>)
按潘景郑氏旧藏吴兔床所辑《桐阴小牍》写本一册,中有邵怀粹<妾入门>诗,其小序云:“海昌吴丈槎客,年六十有一。因妻病买婢,媒者疑丈欲置妾,辄舁良家女来。丈一见即认为义女,时丈有女已适人矣,亟呼归,使同卧处。越数月,以礼嫁于武原魏氏,相待一如舅甥。事在乾隆五十八年。钱唐邵志纯为作<妾入门>。”即其事。先生及卢抱经、周春、梁同书、丁传等十数人并有赓作云。(《文澜学报》第二卷《浙江文献展览会专号》页一五五)
乾隆五十九年甲寅 (一七九四) 先生四十二岁
撰《论语古训》十卷成。十二月朔日,于震泽旅次叙之,略云:“《论语古训》,存汉经师之遗义也。今以《集解》为本,考诸载籍所引遗说,旁搜附益,为《古训》十卷。凡经文从邢昺《正义》本,而以汉、唐石经、皇侃《义疏》、高丽《集解》本、《经典释文》及日本山井鼎《七经孟子考异》、物观《补遗》校注于下;或见于它书,亦间为援证也。孔注古论,据何晏叙,世既不传;《集解》所采,说多不类,且与《说文解字》所称‘《论语》古文’不合,反不如包氏《章句》之古,疑为后人假托。特与《尚书传》又异,今姑从《集解》存之也。郑康成,汉世大儒,故《集解》之外,蒐辑郑说独多,且以愚意疏通证明之,所以补疏家之未备也。马融,郑之师也;王肃,难郑者也,存马、王之说,亦可以发明郑注”云。(本书)
森按:先生是书,其发明郑注,时多胜义。然其尤足称者,则在于始发《论语·孔注》之出伪托也。沈涛《论语孔注辨伪·序》云:孔安国,“《史记·孔子世家》、《汉书·儒林传》皆不言其著书。而其书之传于今者,则有《古文尚书》、《孝经》二传,识者皆疑其伪。独《论语传》散见于何氏《集解》中,古今无异议,近世刘端临学博、陈仲鱼征君始疑之”,是也。考刘氏《论语骈枝》,于<乡党篇>“摄齐升堂”条下,辨孔注“摄齐者,抠衣也”之误,而云“愚尝谓孔注出魏人依托,不足信。若此条,绝非棘下生语也。”(《刘端临遗书》卷一,页九)而先生此叙中则举三事以发其伪,一、何晏<集解序>既言孔注世不传,则《集解》又何自征引?二、其说不类汉注,转不如包氏《章句》之近古。三、其文字与《说文》所称古文不合。另于本书中,为政篇“不违如愚”,孔注:“不违者,无所怪问,于孔子之言,默而识之,如愚者也。”先生云:“按孔安国称夫子为孔子,亦是一疑”(卷一,页十一);又八佾篇“鄹人之子”,孔注:“鄹,孔子父叔梁纥所治邑也。”先生云:“按安国为孔子十一世孙,而注云‘孔子父叔梁纥’,此更可疑者。”(卷二,页六)凡此所疑,皆近情理。其后,沈涛著《论语孔注辨伪》,以《集解》所引孔注为何晏所伪;丁彦著《论语孔注证伪》,则以为出王肃假托。沈、丁二氏所断,虽未可决其必然,然孔注其非西汉孔安国之书,今则可论定矣。按刘端临长先生二岁,而其所著书则刊于嘉庆十年谢世以后;故孔注之为赝鼎,孰首见之,今固难以悬断,然其观微辨析之功,要有足多者。
又按:叙中所言高丽《集解》本,实系日本之正平版,钱曾尝得其影写本,误以“正平”为高丽年号,乾嘉学者多沿其误也。
冬,吴兔床长歌题先生《冬读书图》。(《拜经楼诗集》卷七)
十年魏源、汪远孙、丁彦、梅植之生。汪中、谢墉卒。
乾隆六十年乙卯 (一七九五) 先生四十三岁
春,雪中过访凌次仲。凌君为先生题《说文正义》,诗云:
打窗密雪昼纷纷,有客携书过访殷。十载京华久倾倒,冲寒今日始逢君。
二徐去后久尘埃,许氏榛芜此再开。体例不嫌同孔贾,通经原自六书来。(《校礼堂诗集》卷九,页五)
按凌廷堪字次仲,安徽歙县人。乾隆五十五年进士,选宁国府教授。次仲于学,无所不窥,尤专礼学。著有《礼经释例》、《燕乐考原》、《元遗山年谱》、《校礼堂诗文集》等。(《清史列传》六十八)
夏,吴兔床作<两陈髯行>,以先生及阳羡陈春浦(名经,字景辰)同姓陈,皆美须髯,其淹贯经史亦相若,因戏为之赋。(《拜经楼诗集》卷七)
按其诗略云:“平生结交两陈髯,一居垷北一荆南。风流傥昜各妩媚,超前绝后何参覃。北髯鬑鬑缘坡竹,劲可挂弓紫如玉。疾风遥度疑有声,半岭松涛吹谡谡。南髯瘦颊萦春蚓,碧眼于思势连鬒。仰天大笑一掀余,长袖恒遭须帛引。天下无如二子奇,魁瓌磊落复嵚嵚。皇坟仓雅各淹贯,八索九邱能读之。却怪频年意萧索,金台白下多漂泊。市中击筑酒人稀,月下啼乌秋叶落。伯乐不来神骏穷,世间马耳射东风。”读此,略可想见先生神貌矣。李超孙题先生晚年像赞云:“鬑鬑者须,昂昂者躯。胸罗星宿,腹贮诗书。日坐果园之中,而著述自娱。式其行曰征士,重其学曰通儒。其珊珊仙骨,则又似乎玉局之髯苏。”(《简庄文钞》卷首)今附录于此,以并观焉。
六月,撰<王节愍公画像记>。(《文钞》卷五)
八月,阮元调任浙江学政。(《雷塘庵主弟子记》卷一)
十一月,作<拟复震泽三贤祠祀记>。(《文钞》卷五)
十一月二十八日,友人卢抱经卒于常州龙城书院,年七十九。(段氏《经韵楼集》卷八<翰林院侍读学士卢公墓志铭>)
是年,谢苏潭始纂《小学考》,先生与胡雒君助其蒐辑。
谢氏《小学考·序》云:“秀水朱氏撰《经义考》,有功经学甚钜,但止详《尔雅》,余并阙如。吾师翁学士覃溪先生作《补正》,又欲广小学一门,时为余言之。(中略)乾隆乙卯,启昆官浙江按察使,得观文澜阁中秘之书,经始采辑为《小学考》。(中略)助为辑录者,桐城胡徵君虔及海宁陈鳣。”(本书)
按:苏潭名启昆,字蕴山,南康人,乾隆辛巳进士。历任江南河库道、浙江按察使、山西、浙江布政使,擢广西巡抚。别著有《西魏书》、《树经堂集》、《广西通志》等。又,胡虔字雒君,桐城人。嘉庆元年举孝廉方正,未就征。师事姚鼐,学成,客游为养。历主翁覃溪、秦小岘,而从谢苏潭最久。谢所著《西魏书》、《广西通志》皆出其手。又助毕沅分纂《两湖通志》、《史籍考》等书。撰述多他人主名,自著者罕卒业,有《战国策释地》四卷、《诸史地理辨异》六卷等。(并《清儒學案》八十九)
是年柳兴恩生。
仁宗嘉庆元年丙辰 (一七九六) 先生四十四岁
上元日,阮元为先生序《论语古训》。(本书)
举孝廉方正,赐六品服。学使阮元手摹汉隶“孝廉”二字以颜其居,并书“士乡堂”额以赠。(《海宁渤海陈氏宗谱》卷二十六、《碑传集补》卷四十八钱泰吉撰传)
按是年浙江学者十二人:仁和邵志纯古庵、翁名濂莲叔;钱唐陈振鹭礼门;海宁则先生与杨秉初纯一;嘉兴庄凤苞韶九、李瑴中玉;海盐张燕昌芑堂;鄞县袁钧陶轩;慈溪郑勋简香;定海李巽占申三;义乌楼锡裘萃千。(《雷塘庵主弟子记》卷一;《定香亭笔谈》卷二)
又,阮元《定香亭笔谈》卷二云:“海宁陈仲鱼鳣,于经史百家靡不综览。尝辑郑司农《论语注》诸书而考证之,浙西诸生中经学最深者也。举孝廉方正,江南陈方伯奉兹尝谓所举孝廉方正,江苏钱可庐大昭、安徽胡雒君虔、浙江陈仲鱼三人可概其余。余谓方伯之言诚能识拔宿儒,然安徽当以程易畴瑶田为第一,而胡君亚之。”
六月十五日,友人邵二云卒,年五十四。(从钱大昕<墓志铭>)
十一月,钱广伯卒。先生往哭之。盖自束发与钱君于学舍订交,论学尤深契焉;后且为姻家,先生子箕即其婿也。(《文钞》卷六<祭钱广伯文>)
嘉庆二年丁巳 (一七九七) 先生四十五岁
正月十日,谢苏潭任浙江布政使。(谢氏《蓬峦轩草》页一)
正月二十二日,阮元遴拔浙士之能经者三十余人,为辑《经籍纂诂》。(《雷塘庵主弟子记》卷一)特于西湖孤山之阳构屋五十间,以居修书诸士。(张崟《诂经精舍初稿》页五)
按阮元《定香亭笔谈》卷四:“余在浙,招诸生之通经者三十余人,编辑《经籍纂诂》一百六卷,并延武进臧镛堂及弟礼堂总理其事。以字为经,以韵为纬,取汉至唐说经之书八十六种,条分而缕析之,俾读经者有所资焉。”惟按钱大昕<经籍纂诂序>云:“(阮)公在馆阁日,与阳湖孙渊如、大兴朱少白、桐城马鲁陈相约分纂,钞撮群经,未及半而中辍。乃于视学两浙之暇,手定凡例。择浙士之秀者若干人,分门编录。以教授归安丁小雅董其事,又延武进臧在东专司校勘。”盖其初由丁小雅主其事,后乃由臧君继任总纂也。
先生与其事,分纂《仓颉篇》、《字林》及《埤仓》、《声类》、《通俗文》诸字书。(本书卷首)
仲秋,秦小岘为撰<新阪土风序>,略云:“海宁,古盐官县,又称海昌。其地边临大海,有鱼盐之饶、稻蟹之富、菱芡之美。苏文忠尝赋<盐官绝句>四首。自宋南渡,以至于今,地益蕃庑,人材辈出,类能崇尚风雅,此陈子仲鱼《新阪土风》之所为作也。其诗既工而多,所詠且多出于志乘记载之外,以征故实,以备风谣,尤不可少也。”(本书)
按秦瀛字凌沧,一字小岘,安徽无锡人。乾隆四十一年以举人召试山东行在,授内阁中书。五十八年,出为浙江温处道,有惠政。官至刑部侍郎。瀛工古文词,与姚鼐相推重,有《小岘山人诗文集》。
十二月二日,王鸣盛卒,年七十六。
是年毕沅、袁枚、顾抱冲卒。
嘉庆三年戊午 (一七九八) 先生四十六岁
元旦,友人周耕厓卒,年六十九。(周春《蓬庐文钞·序》)
春,谢苏潭为先生题<岁寒耽读图>。(《树经堂诗初集》卷十五)
时先生与钱可庐大昭、胡雒君虔同在谢氏幕。三君者,同举孝廉方正。陈东浦每语人曰:“有好古之学者,必有高世之行,如苏之钱可庐、徽之胡雒君、浙之陈仲鱼,可称鼎足。”三君感其意,因属王君沛堂为作<三子说经图>,陈东浦、谢苏潭、秦小岘、吴兔床各为题诗其后。(《文钞》卷五<尚友图记>、《树经堂诗续集》卷一、《小岘山人诗集》卷十二、《拜经楼诗集》卷九)
按陈东浦名奉兹,字时若。江西德化人。乾隆二十五年进士,官至江宁布政使。好士乐善,奖掖如不及。诗专法少陵,洪亮吉甚称之。喜桐城姚鼐之文,所作皆有古法云。著有《敦拙堂集》十三卷。(《清史列传》卷七十二)
夏,从梁山舟假得朱昆田(竹垞之子)等所辑《攒笔录》稿本,以十日之力迻写一部。(《文澜学报》第二卷《浙江文献展览会专号》页二十四)
按梁同书字元颖,号山舟,浙江钱塘人。乾隆十二年举人,十七年特赐进士。工书法,与刘墉、王文治并称于时。著有《频罗庵遗集》。(《清史列传》卷七十二)
六月,《小学考》五十卷稿成。(谢氏<小学考序>)
按《小学考》著录先生著作,除《说文正义》及向所纂《埤仓拾存》、《声类拾存》外,别有《尔雅集解》三卷(卷三,页五)、《说文声系》十五卷(卷十、页七)、《古今字诂拾存》一卷(卷八,页一)、《广仓拾存》一卷(卷九,页十二)、《字书拾存》二卷(卷十五,页一)、《韵集拾存》一卷(卷二十九,页二)诸书,盖皆南还以来此数年间所成者。今统记于此。又按:《字书拾存·自叙》末云:“录此以附《小学拾存》之末”云云,知此诸小学辑佚书,当时总名为《小学拾存》也。
苏潭拟仿朱竹垞《经义考》之例,续纂《史籍考》,因葺官廨西偏屋数十楹,聚书以居修书诸君,名曰兑丽轩。(《树经堂诗续集》卷一《兑丽轩集·序》)
是月,程瑶田自新安来杭。先生约与钱可庐、胡雒君、袁钧、邵怀粹、郑书常等同游吴山。七人皆以孝廉方正就征者,因属王君沛堂歌为写照。拟倩人补绘为<吴山雅集图>,会以事不果作。(《文钞》卷五<吴山雅集图记>、谢苏潭《树经堂诗续集》卷六<题吴山雅集图·序>)
八月,《经籍纂诂》一书修成。九月,阮元任满还都,擢兵部侍郎。(《雷塘庵主弟子记》卷一)
秋,举乡试第九十六名。(《海宁渤海陈氏宗谱》卷十三)
正考官:工部侍郎南汇吴省兰;副主考:编修天门蒋祥墀。
题:周因于殷(段)。燕毛所以(句)。欲得不屑(节)。赋桂馨—山得颜字。(《国朝贡举考略》卷二,页六十)
从黄荛圃处假得周香严所藏《舆地广记》旧钞本,录副藏之。(《荛圃藏书题识》卷三)
黃丕烈字荛圃,江苏吴县人。好蓄书,遇珍本秘笈,不吝重值,倾囊以购;尤好宋椠本,尝构专室以藏之,顾南雅颜曰“百宋一廛”,自称佞宋主人。每得一书,辄为题识,或至数四,缪荃孙等辑为《荛圃藏书题识》十卷,王欣夫氏复有《续录》四卷。又,周锡瓒字仲涟,号漪塘,又号香严居士。家居吴门,富藏书。潘祖荫<艺芸书舍宋元本书目跋>云:“吴郡藏书家,自康、雍间碧凤坊顾氏、次数楼蒋氏后,嘉庆时以黄荛圃百宋一廛、周锡瓒香严书屋、袁寿階五砚楼、顾抱冲小读书堆为最。所谓四藏书家也。”钱大昕、段玉裁等常过从借阅。段氏《经韵楼集》卷八有<周漪塘七十寿序>记之。
又按:先生与荛圃订交未详在何年,管庭芬跋先生《经籍跋文》云:“晚客吴门,闻黄荛圃主政百宋一廛,九经三传各藏异本,于是欣然订交,互携宋钞元刻往复易校。”今据荛圃题记,二人结交当在此之前,则非晚岁也。
冬,计偕北上,谢苏潭、秦小岘、吴兔床各赋诗送别。(《树经堂诗续集》卷二、《小岘山人诗集》卷十二、《拜经楼诗集》卷九)将行,王沛堂为作一像相赠,张农闻颜曰“尚友图”。先生自缀以辞曰:“生海隅,居垷上。服也乡,无善状。食旧德,力尔田,承庭训,守遗编。廿岁余,始入学,交贤豪,共商榷。考经义,辨形声,思撰述,苦未成。上公车,非本意,还读书,寻吾契。”(《文钞》卷五<尚友图记>)
阮元《定香亭笔谈》卷一:“嘉定张农闻彦曾,辛楣先生弟子。经史、算术、诗画、篆隶,靡不精妙。”
是年侯康生。
嘉庆四年己未 (一七九九) 先生四十七岁
正月,高宗崩。时教乱蔓延陕豫川楚四省,已阅三年,师疲财废,生民荼毒。而首辅和珅方黩货揽权,恣为欺罔。王怀祖乃上疏,陈剿贼六事。仁宗览奏称善,即日下旨正法和珅。一时朝野歙然称之,怀祖则杜门谢客。独先生往谒,亟出见,曰:“余待子已久矣。《广雅疏证》付刻甫完,特以初印本持赠,子其为我校阅焉。”(《文钞》卷三<广雅疏证跋>)
因丁缃士之介,与严铁桥可均订交。铁桥出示所著《唐石经校文》十卷,先生亟叹其精博,称其书推之《说文》、《玉篇》,以溯其原,按之注疏、《释文》,以穷其旨,于流传版本析其非,于后人所校祛其惑,为功于群经不浅也。(《文钞》二<唐石经校文叙>)
按缃士名授经,浙江归安人,丁小雅之子。幼承家学,与弟传经有双丁之目。时方佐铁桥纂《说文》长编。
春,王引之以对策第二人成进士,入词馆。先生闱卷荐而不售。(《宗谱》卷二十六)
夏,归自都门。途次,校读《广雅疏证》,将抵里门而毕业焉,为参补若干事。(《文钞》卷三<广雅疏证跋>)
是夏,谢苏潭为题<尚友图>。(《树经堂诗续集》卷二)
九月,谢苏潭移抚广西。秦小岘继任按察使。
十月,作<广雅疏证跋>。
十一月,阮元署理浙江巡抚事务。(《雷塘庵主弟子记》卷一)
是年何绍基、吴熙载、黄汝成。江声、武亿卒。
嘉庆五年庚申 (一八〇〇) 先生四十八岁
正月,阮元实授浙抚。
秋,先生弟子查元偁顺天乡试中式。(《海宁州志稿》卷二十六<选举表中>)
按查元偁<说文字通叙>:“余弱冠,受业于同里陈仲鱼先生鳣。先生之学,长于《说文》,作《系传释诂》十余万言,援据精博,丹铅不去手”云云(《说文诂林·前编序跋类》七),知查君尝从先生受业。《海昌艺文志》十六:“查元偁,原名有筠,字德敭,号臶斋。嘉庆戊辰进士,官贵州道御史,署兵科给事中。著有《广蒙求》十六卷、《臶斋诗存》。”
又按:先生弟子另有朱至者,《海昌艺文志》十五:“朱至,字礼伯,监生。尝从陈征君鳣受《说文》、音训之学。著有《随意吟》一卷、《壶口山人诗》三卷、《庚庚石室近稿》一卷。”朱君事迹未详,今附见于此。
本年先生事迹无可考。惟吴兔床有<金阊席上闻简庄有卖船之作率占长句>及<武林舟夜同梅史观简庄新得宋砖率成长歌>二诗(并《拜经楼诗集》卷十一)。
是年顾广誉生。孙志祖、章宗源、冯应榴卒。
嘉庆六年辛酉 (一八〇一) 先生四十九岁
正月,黄荛圃与顾南雅、夏方米计偕北上,先生附舟同行。至枫桥,袁寿階载酒送别,并折庭梅为探花兆,因以“聊赠一枝春”分韵赋诗。二月中旬,抵燕台。(《荛圃藏书题识》卷五<梅花喜神谱题识>)
按顾莼字希翰,号南雅,江苏长洲人。嘉庆七年进士。尝从钱大昕游,许为不世才。工诗文辞,居词馆者三十余年,文名甚尊。著有《南雅诗文钞》。(《清史列传》卷七十三)又,江标云:“夏方米名文焘,举人。刘履芬<旅窗怀旧诗>自注:‘夏方米文台学正,少以习历算得狂疾。最精舆地之学,著述裒然。’”(《黄荛圃年谱》页十五)又,江藩《汉学师承记》四:“袁上舍廷梼,字又愷,又字寿階,吴县人。明六郡之后,为吴下望族。筑小园于枫江,有水石之胜。又得先世所藏五砚,为楼弆之,蓄书万卷,皆宋椠元雕、秘笈精钞。性好读书,不治生产,且喜挥霍,坐是中落。寿階无书不窥,精于雠校,邃深小学”云。
正月十七日,阮元以向修《经籍纂诂》旧址,辟为书院,名曰诂经精舍。奉祀许叔重、郑康成两先生,并延王昶、孙星衍主讲席。选两浙诸生学古者读书其中,课以经史疑义及小学、天文、地理、算法。(《雷塘庵主弟子记》卷二)
恩科会试报罢。黄荛圃挑一等,以知县用,纳赀议叙得六部主事。(江标《黄荛圃年谱》)
三月,于琉璃厂书肆,遇朝鲜使臣朴修其检书。朴固通经博古者,二人一见如故,虽言语不通,各操笔书之,辄相说以解。越数日,复相见。朴君以东纸、摺扇、野笠等为赠,先生赋诗四章志谢,副以楹联、碑帖及所著《论语古训》。朴氏亦出所著《贞蕤稿略》答焉。一时传为佳话。(《文钞》卷二<贞蕤稿略叙>)
森按:吴兔床<简庄尚友图>云:“落落襟怀似孔融,交论海外既寰中。手来一卷《贞蕤稿》,便是河梁万古风。”(《拜经楼诗集》卷十,页二十)此诗次于嘉庆四年己未;然据二、三句所言,则是诗当作于六年以后无疑。盖兔床编集时淆错与。
谒法梧门诗龛,一见如故,相接甚殷。梧门于先生向所撰作,历赏识之而无遗,盖见知于未识面之先也。(《文钞》卷六<法梧门祭酒寿言>)
按法式善字开文,号时帆,学者称梧门先生,蒙古正黄旗人。乾隆四十五年进士,官至侍讲学士。所居在地安门北,明西涯李东阳旧址也。有诗龛及梧门书屋,室中收藏万卷,间以法书名画,外则莳竹数百竿,寒声疏影,翛然如在岩谷间。梧门喜奖藉后进,乐与有成,一时贤士君子,屣满户外。著有《存素堂诗文集》、《清秘述闻》、《槐厅载笔》等。(《清史列传》卷七十二)
夏,寓京师横街。有以策问相质者,先生日课一篇答之。因行箧乏书,又当恒雨,无从阅市借人,先生自比不异场中对策也。因条理之,为《对策》六卷。(本书)
按是书所涉多端,今记其目,以见其略。卷一:岁时、逸诗、辟廱、氏族、拜礼。卷二:公羊、榖梁、孝经、四书、孟子。卷三:尔雅、小学、石经、补集、春秋。卷四:史例、史志、诸史、诸子、文选。卷五:语词、试策、科举、职官、律令。卷六:巡守、田猎、權量、农田、布帛。
七月十六日,丁缃士卒,年三十三。前一日,先生得严铁桥书,云缃士病痢且甚。越日趋往视之,则已属纩矣。先生入而哭之,为作传。(《文钞》卷六<丁缃士传>)
丁君卒后,铁桥居恒郁郁,将由潞河南还。先生亟劝其《唐石经校文》梓以行之。十月,为序其书。(《文钞》卷二<唐石经校文叙>)
森按:《文钞》此叙末题“嘉庆五年冬十月”,其年岁有误。据先生<丁缃士传>云:“卒之日为嘉庆六年七月十六日”,而此叙既言及“惜乎缃士死矣”云云,则当作于六年七月以后可知。叙末“五年”疑当作“六年”,今改次于此。
十月望日,为朱野云作<画龛记>。(《文钞》卷五)
是年孙志祖、章学诚、金榜、陈树华卒。
嘉庆七年壬戌 (一八〇二) 先生五十岁
在京。
正月,撰<法梧门祭酒寿言>。(《文钞》卷六)
顾南雅成进士。先生仍不第。夏,离京南归。
秋,以朴检书所赠朝鲜台笠送兔床,兔床有诗詠之。适秦小岘访旧海昌,见而悦之,即以转赠。
中秋后五日,与吴兔床、汪小海、杨书巢、汪东邨等,陪秦小岘游西山惠力寺。兔床有诗记之。(并《拜经楼诗集》卷十二)
《拜经楼诗集续编》卷四<张解元贻高丽笔>自注:“昔仲鱼以朴检书齐家高丽台须笠见贻,制极静雅。予转赠小岘司寇,司寇即戴游紫微山。硖人纵观,至今传为佳话。”
今夏,吴兔床得夏文彦《图绘宝鉴》元刻本,乃明藩邸旧藏(《愚谷文存》卷四<明庐江王藏元刻图绘宝鉴跋>)。八月二十七日,先生携其书以示黄荛圃,属为题识,先生亦跋其后。(《荛圃藏书题识》卷五、《拜经楼藏书题跋记》卷四)
冬,获董宁铨《震西賸稿》稿本,中有与吴兔床尊人觞詠之诗,因即以贻之兔床。(《拜经楼藏书题跋记》卷五)
是年谢启昆、张惠言、黄易卒。
嘉庆八年癸亥 (一八〇三) 先生五十一岁
吴兔床裒次所作古近体诗千余首,为《拜经楼诗集》十二卷。(《拜经楼诗集续编·序》)上元后十日,先生将之吴门,兔床招集耕烟山馆,以新刊《诗集》见遗。先生赋诗二章答之。
按中央图书馆藏吴氏《拜经楼诗续集》稿本,书前载录诸家题词,首为先生诗四首,羊复礼辑《河庄诗钞》俱未收,今录存之:
<癸亥上元后十日槎客丈招集耕烟山馆时鳣将之吴门并以新刊《拜经楼诗集》见遗即席>(二首)
小桐溪口系轻桡,为有高人折简招。我亦年来倦行役,不妨留此醉春宵。
翛然三迳暮云深,几点梅花世外心。携得拜经诗卷在,好随鲤信达鸡林。(本注:时适有朝鲜构书之使,即以此集寄朴贞蕤检书。)
<春雨松陵道中读槎客先生《拜经楼诗集》却寄>(二首)
竟日披裘坐小艭,连天风雨打篷窗。春光已负梅花约,寒色难将酒力降。一卷悲歌吴季子,三生顶礼贾长江。回头欲寄相思字,安得乘潮鲤作双。
一昔曾蒙识贱微,白头交谊故依依。可知老宿今能几,如此襟怀古亦稀。丙舍预期营万雪,茆亭客话有三归。请看磊落嵚欹概,都付凌云健笔挥。
春,先生与陈景辰修士相见礼,吴兔床为介。先是,兔床乙卯年作<两陈髯行>,以二人皆美须髯,力学嗜古亦相若。先生一见,便相倾契。既知景辰为宋贤古灵之裔,行笈适有谢在杭精钞《古灵先生集》一部,因即以贻景辰,用申缟紵之投焉。(《愚谷文存》卷五<小草斋旧钞陈古灵先生集跋>)
九月八日,黄荛圃来访,出示新获宋刊《吴志》单刻本及宋本《史记》。借先生舟,并邀同往山塘翠古斋书坊。抵舱,荛圃见先生书榜曰“津逮舫”,笑曰:“君好书,故所乘舟以是名之。今遇借此访书,则所取之名,若豫知今余有是事而名之也。”是日,又同往水月亭访周香严。(《皕宋楼藏书志》卷十八)
十二月,钱竹汀《十驾斋养新录》付刻。(《竹汀居士年谱续编》)
是年吴省钦、彭元端卒。
嘉庆九年甲子 (一八〇四) 先生五十二岁
春,秦小岘招同吴兔床、徐雪庐、陆巨堂游慧山。兔床有诗记之。(《拜经楼诗续集》卷二)
三月,访黄荛圃。为跋去秋所得宋本《吴志》。(《皕宋楼藏书志》卷十八)
三月既望,序郑枫人《玉局草堂词》。(《文钞》卷二)
秋,黄荛圃招先生及徐嫩云(云路)、袁寿階、吴春山(嘉泰)、孙蔚堂(延)、戴小愚(光焘)、戴竹友(延介)、董琴男(琢卿)、李子仙等,讌集乐圃。圃为宋朱光禄所葺,数易主,后归毕秋帆。毕氏逝世数载,泉石犹是,风景已非矣。(据王大隆氏《黄荛圃年谱补》引《花屿读书堂集》)
十月二十日,钱大昕卒于紫阳书院,年七十七。(《竹汀居士年谱》)
冬,得宋刊十四行本《周易本义》。是本以上、下经为二卷,十翼各为卷,凡十二卷,与通行本之作四卷者异。同校一过,并跋其后。(《文钞》卷三)
是冬,黄荛圃得蜀石经《毛诗》残卷(自<召南·鹊巢>迄<邶风>末),急示先生,因倩其影写为一本。先生还里,携示兔床,兔床乃撰《蜀石经毛诗考异》二卷,以证今本之失。十二月望日,先生为叙其书。(《文钞续编》卷一)
森按:丁氏《八千卷楼书目》著录《蜀石经毛诗考异》二卷,《拜经楼》本,陈鳣撰(卷二,页七),殆误以序书者为撰人也。《清续文献通考》卷二百五十八<经籍考二>,则分著《蜀石经毛诗残本考异》一卷,吴骞撰;《蜀石经毛诗考异》二卷,陈鳣撰。一似二人各自成书,则歧中又歧矣。附正于此。
岁暮,与兔床同观宋开封石经《周礼》残本(存天官及春官二职)。兔床长歌纪之。(《拜经楼诗集续编》卷二)
是年汪士铎生,张云璈卒。
嘉庆十年乙丑 (一八〇五) 先生五十三岁
正月,吴兔床以所获火浣布一方转赠先生,所以报壬戌年高丽台笠之贻也。(《拜经楼诗集续编》卷二)
是月,于武林得元刊本《汉书》,携之中吴别业。黄荛圃过而见之,谓其家藏有元本《后汉书》,当以持赠。越数日,冒雨载书来。盖荛圃前在京师,曾收得正统本前、后《汉书》,后因旅囊空匮,乃商诸先生,以数十金相易;然仍固留未予,带诸南归。及归,复售予他人。顷先生询及前书,荛圃无以应,因以是书为赠。(《文钞》卷三<原本后汉书跋>、《荛圃藏书题识》卷二)廿七日,与荛圃及寒石长老(际风)往拜徐昭法先生祠,赋诗纪事。归而先生得昭法手书诗幅,一时传为奇事。(《文钞》卷三<徐昭法先生手札跋>、《黄荛圃年谱》)
二月,假士礼居所藏旧钞本《高丽图经》,并取鲍氏知不足斋刻本,与拜经楼藏本互为校订,补其阙譌,并跋其后。(《文钞续编》卷二)
三月,跋元本《后汉书》,先生略举五事,以见是本之善固远出他刻也。(《文钞》卷三)
是春,从袁寿階易得宋本《诗集传》。今本作八卷,此则二十卷,与宋志合。其行款格式,与先生去年所收《周易本义》同。通校一过,其文字、音义足补正今本之失者甚夥,跋而识之。(《文钞》卷三)
又跋明汪汝谦校刊本《参寥诗集》。(《皕宋楼藏书志》卷七十七)
今年会试,仍不第。
森按:先生赴礼部试,其可确考者,有己未、辛酉恩科、壬戌、戊辰等四科。据《海宁渤海陈氏宗谱》二十六言先生“凡六上春闱,遂不复作出山计。”李桓《国朝耆献类征》卷四百三十九载先生堂侄陈其元《笔记》,亦言先生“登戊午贤书,六上春官,后遂不复作出山计。”则今年春闱先生当亦与试,至十六年辛未科又不第,年已五十九,遂绝念矣。
立夏日,与吴兔床同访王述庵。(《拜经楼诗集续编》卷二)
王昶字兰泉,号述庵,江苏青浦人。乾隆十九年进士,官至刑部右侍郎。五十九年致仕。在京时,与朱笥河互主骚坛,有“南王北朱”之称。归田后,往来吴门,宾从益盛。著有《金石萃编》、《春融堂诗文集》、《湖海文传》、《湖海诗传》等。
夏,陈君妙士为补绘戊午年<吴山雅集图>。其时画中邵怀粹、胡雒君二人已先后作古矣。先生有<吴山雅集图记>纪事。(《文钞》卷五)
陈妙士名诗庭,字莲夫,江苏嘉定人。钱竹汀入室弟子。嘉庆己未进士,未谒选卒。通六书之学,著有《说文声义》、《读书琐记》。(《清儒学案》卷八十四)
于吴氏购得林尧叟《春秋左传句读直接》元刻本,凡七十卷。展读数过,乃知世所行社、林合注本纰缪多端,或删杜以就林,或移林以冒杜也。因取汲古阁本注疏校其经传,跋而识之。(《文钞》卷三)
六月,从坊间易得陈冶泉精钞《元和郡县图志》四十卷。(莫氏《五十万卷楼藏书目录初编》卷七)
先生既从坊间得此,未详其书之所从来,质之黄荛圃,荛圃为题记述其原委,略云:“冶泉名树华,承累代书香之后,由茂才作官,官至司马而止。居平手自钞校诸书,犹及与惠松崖、余萧客诸君相周旋,故所藏书皆有渊源。身后书籍零落,半归他姓矣。”森按:陈树华字芳林,江苏元和人,段玉裁《经韵楼集》卷八有墓志。著有《春秋内外传考证》五十一卷、《国语补音订误》等,极为戴东原、卢抱经、段玉裁等所称许。
先生于荛圃处,见有持宋本六臣注《文选》求售者,因其价过昂,且为六臣本,故忽之未购。荛圃言:“数年前曾见元重刊宋本李善注,闻今尚在。”先生即请荛圃转购。越数日书来,先生据其行款、张伯颜结衔,定为延祐本,并借钮匪石所藏元本校之。
钮树玉字匪石,江苏吴县人,居东洞庭,隐于贾。笃志好古,从钱大昕游,精研训诂文字之学,著有《说文解字校录》、《段氏说文注订》、《说文新附考》等。(《清史列传》卷六十八)
六月既望,作<元本李善注文选跋>,云拟筑文选楼以储之。(《文钞》卷三)吴兔床闻之,先为作图,并系诗以趣之。
兔床诗云:“君家世传经,十二攻选学。人呼小秀才,岂特烂与熟。逮乎徴车徴,犹日勤陶淑。宋元雕故精,近刻徒类鹜。建安麻沙翻,临安书棚卖。五臣及六臣,较若辨眉目。研都复练京,注记穷隐伏。如彼安革猛,早著名辈录(本注:君尝辨潘岳<闲居赋>注‘安革猛’,革猛乃韦孟之譌,安字羡文。钱宫詹载其说于《养新录》)。载之津逮舫,沿泳日三复。前身岂小宋,梦授神人握。拟筑百尺楼,并兼四部蓄。我闻为欣然,亟翦鹅溪绿。云烟虽小试,丘壑聊委缛。咄哉新坡南,斜露峰一角。从今士乡堂,缅接昭明塾。却待松风来,时闻续儿读。”(《拜经楼诗集续编》卷二,页十八)
是夏,集向所存之文,以类相从,都为一集,为《简庄缀文》六卷。(本书)
七月,阮元丁父忧去浙抚任。(《雷塘庵主弟子记》卷二)
秋,于吴中购得聚珍本《直斋书录解题》,中有朱笔校语,未知出何人之手。其卷十二上记“借同乡陈进士熷所藏海宁吴葵里抄本残帙校”,因于返里时携示兔床。兔床一见心喜,如逢故人,乃重录于卢抱经手校本上。先生复假卢本传写对勘一过,改正数百字,并从《文献通考》补得十余条,跋而识之。(《文钞》卷三)
先生复假拜经楼所藏吴枚庵详校本《钱唐遗事》,于津逮舫中,与今夏所得钞文渊阁本互勘。时方偕兔床游武林,连舫共泊,对酌论文;或登山临水,阅世访旧,殊多乐事。归途适校此书毕,遂备记其事于后。(《文钞续编》卷二)
按《愚谷文存》卷五<重刻罗昭谏谗书跋>:“吴枚庵名翌凤,本休宁商山人,徙家于吴,诸生。家素贫,博学而嗜古。吴故多藏书家,闻有善本,辄宛转搆借,往往手自校录,字必精楷,与予交尤莫逆,得佳帙必互相传抄。”
冬,荛圃来借先生所藏明范钦吉、陈德文校刊本《穆天子传》;另假周香严所藏旧钞本合校之。(《黄荛圃年谱》页四十)
十二月,吴君春生以徐昭法与杨震百(杨维斗仲子,名无咎)手札九纸相赠,先生乃考其事而跋之。(《文钞》卷三)
十二月望日,偕洪亮吉、钮匪石、黄荛圃集澄谷上人之见山阁,以“把酒问青天”分韵赋诗。(钮树玉《匪石山人诗》页一)
除夕,于吴中度岁,往荛圃家作祭书之会,从荛圃商得明嘉靖章檗刻本《逸周书》,系顾千里依元刻手校者,跋而藏之。(《拜经楼藏书题跋记》卷一)
是年始撰《续唐书》。
按此书为先生晚岁心力所注者,嘉庆十九年与荛圃札言:“十年心力,半耗于斯,近将脱稿。”今逆推之,其书约经始于本年。
是年张穆、邹汉勋生。纪昀、刘台拱、桂馥、臧礼堂卒。
嘉庆十一年丙寅 (一八〇六) 先生五十四岁
新正,携顾校《逸周书》以示兔床,兔床津津称善,因取拜经楼所藏章刻本,录顾氏校文于上,且以明人校刻诸本重加参阅。先生即以兔床所校者补入顾氏校本上。(《文钞》卷三)
三月,至吴。于书肆获一《逸周书》钞本,审视之,知为卢抱经未刻是书时缮写手校之底本,上作细楷,朱墨杂陈。其校语与刊本多有增损,盖积数年校勘之功也,因备录于卢刻上,跋而记之。(同上)
春,于吴门书肆购得吴枚庵所著《东斋脞语》钞本。杨列欧见之,亟请假读校录。(杨复吉<东斋脞录跋>)
暮春,题吴兔床所藏《纂图互注重言重意周礼》。(《文钞续编》卷二)
立夏后一日,黄荛圃为先生跋明刻《重校襄阳耆旧传》。(《荛圃藏书题识》卷三)
四月,至扬州。友人宋帅初为先生购得一汉鐎斗,柄下篆文一行,云“梁山铜元康二年口率史作”。先生详考其器用,并作长歌纪之(《河庄诗钞》页十),兔床有和作。(《拜经楼诗集续编》卷三)
五月,在吴中,为吴兔床购得元王士点、商企翁所撰《秘书监志》旧钞本。先生亦照临一部藏之。(《拜经楼藏书题跋记》卷三)
秋,荛圃以罗昭谏《谗书》五卷全本属先生转送吴兔床。先是,兔床闻吴门藏书家有藏此书全帙者,尝请先生向荛圃借钞,然荛圃实无其书。后于书肆得一钞本,系吴枚庵从王西庄传钞者,即以诒之。兔床得书甚喜,亟手为校录,刊入《愚谷丛书》中。(《愚谷文存》卷五)
秋,假拜经楼所藏《吴郡图经续记》旧钞本,与宋本对校一过。(《拜经楼藏书题跋记》卷三)
十月,五柳居书肆陶氏出汲古阁旧藏景宋钞本《周易集解》,索直十两。先生正拟购之,黄荛圃先已得讯,急遣人来,携首册而去。未几,荛圃卧病,然犹持书不释。先生欲其速愈也,因让之,病果起。荛圃以香柟製椟藏之。是年除夕祭书,即以此书为首列焉。(《经籍跋文·宋本周易集解跋》)
冬,先生以吴兔床校本《乐志园集》,属荛圃以所藏本代校。
荛圃<乐志园集题识>云:“此册为兔床山人藏本并手校者,介髯翁示余。余取旧藏顾秀野钞本勘之。”又云:“初余校此册未半即病,病且几死,自谓校雠事绝矣。幸天怜余之好古书,而不致与书永诀。新岁谢客,竟毕校。”末署“丁卯陬月哉生明”(《荛圃藏书题识》卷九),则是岁暮初愈也。
是冬,严铁桥纂《说文校议》十五卷成。(严氏《说文校议·后叙》)
森按:严氏治《说文》,用力甚勤,自叙云:“肆力十年,始为此《校议》”,故颇果于自是。然于若干疑义难决者,间引先生说,如“虍”下云:“孙氏星衍、陈氏鳣谓前所议是;王氏念孙谓后所议是。”(五上,页七)又“衣”字下(八上,页九)、“我”字下(十二下,页十一)并引先生之说,皆与铁桥说异。盖铁桥之为是书,尝与先生有所商搉也。
十二月二十日,与吴兔床泛舟花溪,即事书怀。
按此诗羊复礼辑《河庄诗钞》失收,今录次:“访古名山外,良辰得尽欢。一帆春雨细,十里野塘宽。壮气归吟卷,生涯羡钓竿(本注:用《汉书》临渊羡鱼事)。故人知我者,载酒几盘桓?”(见《文澜学报》第二卷《浙江文献展览会专号》页二七八“卢抱经校本《逸周书》”条下)
是年郑珍生。王昶、朱珪、钱坫、朱文藻卒。
嘉庆十二年丁卯 (一八〇七) 先生五十五岁
二月,黄荛圃以写本《国朝名臣事略》诒先生。(《荛圃藏书题识》卷二)
是月,友人丁杰卒,年七十。(翁方纲《复初斋文集》卷十三<丁小雅传>)
三月,瞿木夫返苏祭扫先坟,勾留吴门两月。先生及木夫故交段懋堂、黄荛圃、钮匪石、董琴南、孙蔚堂等,相与饮饯,投赠诗文,情甚欢洽云。(《瞿木夫自订年谱》页十七)
瞿中溶字木夫,江苏嘉定人,钱竹汀女夫。博综群籍,尤遂于金石之学。著作綦富,有《钱志补正》二十卷、《集古官印考证》十八卷、《续汉金石文编》十卷等多种。(《清史列传》卷七十三)
春,与吴兔床、查春园同登龙山罗云阁,兔床有诗纪之。(《拜经楼诗集续编》卷三)
从吴中书贾购得明东雅堂徐氏翻世彩堂本《昌黎集》,系陈少章景云批校本,密行细字,朱墨杂陈。先生复取《文道十书》中《韩集点勘》校之,知其所刻者才十之六七,而前后编次紊乱,不可胜记。四月,跋而记之。(《江苏省立国学图书馆第四年刊》<馆藏善本书题跋辑录四>页二)
去夏,先生尝从拜经楼借得《雲麓漫钞》,携之中吴。今春,乃倩人传录一部,细校一过,复手录鲍绿饮、吴兔床跋文评语。绿饮适扁舟过吴见访。四月望日,跋记其后。(《拜经楼藏书题跋记》卷四)
四月,段玉裁为先生序《简庄缀文》,略云:“仲鱼所为《孝经集郑注》、《论语古训》、《六艺论拾遗》、《郑君年谱》及《对策》绪编,余既一一雒诵,叹其精核。今复出此《缀文》,命余叙之。余以为君之学邃矣,君之文不懈而及于古矣。或研经训,或记雠校,或考索故事,或发阐幽光,或书写兄弟朋友情挚之语,非所谓函雅故、通古今、正文字惟学林者乎?而首卷论九篇,议论确不可易,真无愧立言也。”(本书)
是月,得元人韦德珪《梅花百咏》元刻本,以赠黄荛圃。盖先生辛酉岁与之计偕北上,荛圃曾于琉璃厂获一宋本《梅花喜神谱》,因以相赠为合璧焉。(《荛圃藏书题识》卷十)
五月,得明周宪王《诚斋名华百咏》三种,梅花、牡丹、玉堂春每题各成百首。是书世罕传本,亦跋而遗赠荛圃。(中央图书馆藏先生墨迹)
是月,荛圃从先生借《蜀梼杌》,以校士礼居所藏旧钞及冯己苍本。(《荛圃藏书题识》卷三)
夏,偶游吴市,见有卖烟草者佩一铁印,询之,云从故乡福州城外拾得。审视之,知为宋文信国公印,亟购之归。蜀张质民君手录周元亮《印人传》语镌于椟,跋而记之。(见《金石屑》第一册,页七十一)
荛圃来假先生所藏吴枚庵钞本《三楚新录》,录副藏之。(《荛圃藏书题识》卷三)
秋,先生筑别墅于紫薇山西麓,阮元为颜其额,曰“薇山讲舍”。(《海宁州志稿》卷十五<艺文志·典籍十六>载先生<清晖斋诗钞序>)
按《碑传集补》四十八钱泰吉撰云:“晚营果园于紫薇山麓,中构向山阁,藏书十万卷,次第校勘。”《硖川续志》卷二<园亭>:“果园在紫薇山西麓,孝廉陈鳣别业。前为宜堂,又为向山阁,藏书十万卷。后有横经亭、系舟自得之居、溪山云树间诸胜。”(页二十)兔床仲子吴寿旸有<过陈简庄徵君紫薇讲舍>诗云:“背倚苍厓阁一间,云生北牗抹烟鬟。放翁诗句堪移赠,买宅钱多为见山(讲舍筑于硖石西山麓)。”又“新坡旧业本黄冈,卷轴丹铅说士乡(士乡堂,先生垷上藏书处)。重继白公吟眺地,紫薇花下读书堂。”(《拜经楼藏书题跋记·附录》页七)森按:朱嘉徴《止溪文钞》<西山记>:“西山一名紫微,唐时紫微舍人刘梦得以部刺史游其地,故名。或曰白乐天刺史也。”(《海昌丛刻》本,页三)
秋,见钱献之所藏钞本《元和郡县图志》,中有孙渊如跋语及评校处,因取陈冶泉钞本互为一校,并录钱、孙二家之说于上。越数日,有书贾持周有香校本来,其书以孔荭谷、翁覃溪、戴东原诸家藏本参校,补正千有余处,最称善本,因复对勘一过,并跋其后。(《五十万卷楼藏书目录初编》卷七)荛圃从扬州贾人得一宋本《说苑》,言于先生,因出家藏本属其代勘。(《荛圃藏书题识续录》卷二)
八月,过士礼居。见案头有荛圃手校惠红豆旧藏《名臣事略》残本七卷,荛圃另假周香严藏元刻本,依惠本行款补录卷八至十五。因假归寓所,与荛圃春间所赠本对勘一过,跋而记之。(《荛圃藏书题识》卷二)
九月,重订《读书敏求记》,并跋其后。(据史语所藏缪氏云自在龛钞本《读书敏求记》过录先生跋文)
按先生校本后归涵芬楼,《文澜学报》第二卷《浙江文献展览会专号》著录,云:“陈仲鱼手校一过,并以绿笔迻录吴尺凫(焯)、朱映漘(文藻)、吴兔床(骞)、鲍以文(廷博)诸家校笔,暨补书各种,校勘至勤,末有仲鱼校记。”(页二八四)
十月十一日,访黄荛圃,以拜经楼所藏宋咸淳本《说苑》,属与士礼居藏宋本相勘。(《荛圃藏书题识》卷四)
十一月既望,序吴兔床《愚谷文存》。
其叙略云:“吾乡以儒林著者,晋则有干令升,梁则有戚公文,陈则有顾允南,唐则有褚宏度,宋则有张子韶,明则有董硕甫、朱康流、谈孺木、祝开美诸先生,及先五世从祖乾初府君,后百余年而有吴槎客先生焉。先生品甚高,谊甚古而学甚富,著述等身,顾不屑为流俗之文。夙共当世贤士大夫相往还,与之上下其议论。晚年益深造自得,远近学者宗之。筑拜经楼,聚书数十万卷,丹黄甲乙,排列几筵。暇则驾扁舟,泛江湖,历山谷,探奇吊古,吮墨含毫,于遗文坠简,广为搜访。遇忠孝节烈之大端,尤必竭力阐扬,殆得于古者深,积于中者厚,而粹然为儒林之望也乎。”(本书)
森按:张舜徽先生《清人文集别录》八云:“骞所嗜尚虽广,而以尽心于校书为最精。与陈鳣、黄丕烈所营相似,而复有不同。盖有读书家之校勘,有赏鉴家之校勘。陈鳣潜心经术,尤精故训,雠对版本,实以益其所学,乃所谓读书家之校勘也。若黄丕烈但记行款字数,刻印早晚,洪亮吉《北江诗话》已品之为赏鉴家,严可均《铁桥漫稿》复病其有骨董气,乃非为读书而校书者。骞读书稽古,虽不逮陈氏之专精,然观其论及群经版本,知溯原于石经;辨涉传注繁简,知推尊于汉诂。乃至说一事、叙一物,悉能元元本本,具道其所以然,自非不读书者所能为也。(中略)骞之学诣,抑犹在陈、黄之间乎。”(页二一七)此品论先生、兔床及荛圃三家学诣,大体精当,爰录以备参。
今、明两年,顾千里于段懋堂以论学制不合而起争端,遂成水火。先生欲为调人,终莫能解。(《经籍跋文·宋本礼记注跋》)
按其事之始末,今尚略可考知。先是,顾千里代张敦仁撰《礼记考异》,谓孙志祖《读书脞录》订<王制篇>“虞庠在国之西郊”,改“西郊”作“四郊”之说为非。段氏与顾千里书,则申孙黜顾,谓作“四郊”者为是(《经韵楼集》卷十一,页三十五)。顾氏答书争之,段氏始则复书韪其说(森按:段氏此第二札,今独不见于《经韵楼集》。惟据段集所附<顾千里第二札>,首云:“前得来札,知翻然采纳。不意又著大说一册,变本加厉”云云,知段氏第二书实以顾说为是。今其集独缺此札者,盖编集时所删去与);乃后又撰<礼记四郊小学疏证>,极攻顾氏(按:即上引顾札所云“又著大说一册”者)。十二月一日,顾千里作第二札辨之(今附见段集卷十一,页三七、三八);段氏复作第三书攻之(段集卷十一,页四十至四四)。明年正月初十,顾氏撰<学制备忘之记>驳段(附见段集卷十一,页四五至四八);段氏大怒,旬日连作四书,累累数千言切责之(段集卷十二,页一至十六);三月七日,顾千里作第三札答辩(附见段集卷十二,页二九至三八),并言尔后不再作答。段氏复作三书非之(段集卷十二,页十七至二三),并数与黄荛圃书,亟言顾氏之误(段集卷十二,页二四至二八;又页三九至四六)。先生乃汇二家论辩之文为一册,题曰《段顾校雠编》。洪亮吉见之,曰:“正可对《朱陆异同辨》。”(《经籍跋文·宋本礼记注跋》)
是年,段玉裁《说文解字注》三十卷成。(《说文注》卷十五下)
朱次琦生。
嘉庆十三年戊辰 (一八〇八) 先生五十六岁
正月,从荛圃假其前冬所得影宋写本《周易集解》。借校未毕,会先生将赴礼部试,闻荛圃不赴,因请以二十金易其书。荛圃未允,且恐先生身历宦途,它日归取或难,竟促归。(《经籍跋文·宋本周易集解跋》)
森按:《跋文》系此于得书之明年,则为十二年丁卯;越二年乃从荛圃购得之。然赴试礼部应在辰年,此当是先生误忆,今改次于此。
三月,阮元复任这家巡抚。(《雷塘庵主弟子记》卷二)
春试报罢。南旋,复假荛圃影宋写本《周易集解》续校之。(<宋本周易集解跋>)
夏,自吴门至虞山,假吴兔床所藏《日知录》旧钞本校阅一过。(《拜经楼藏书题跋记》卷四)
六月,杭人有于虞山上浚沟,得东坡<盐官绝句>石刻残碑二段,共十二行,可辨者五十二字。先生乃购之归,以存乡邦故事(《文钞续编》卷二),赋诗记事。兔床亦系以长歌(《拜经楼诗集续编》卷三,页二十二),并倩善手钩摹,别勒贞石,衔于安国寺壁,庶与西湖表忠观并垂不朽云。(《海宁州志稿》卷十八<金石志二>)
是年张文虎生。
嘉庆十四年己巳 (一八〇九) 先生五十七岁
正月廿二日,访黄荛圃。闻先生行箧携有拜经楼所藏残元本《陈众仲文集》,越二日,遂往观假归,校补士礼居所藏本。(《荛圃藏书题识》卷九)
按荛圃有与先生书,略云:“日前在尊寓叙谈半日,极为良朋聚首乐事。所借槎翁元刻《陈众仲文集》,与旧储少詹所赠本同,印却在先,藉此可填补磨灭之字,喜极,竭半日之力已校毕矣。惜钱本尚多三卷,八之末失之。弟虽有明本全者在,然未敢取补也。奉还槎翁时,乞问拜经楼中尚有别本完全者否。弟于古书极思以缺者补全为快,而又不敢以他本相补,故遇之为难。归舟想尚有待,何日顾我一谈,当煮茗以待。”(《荛圃杂著》页七)
仲夏,黄荛圃重雕宋大字本《孟子音义》。(本书)
按先生《经籍跋文》有宋本《孟子音义》一跋,即据荛圃重刻本,盖作于是年。
中秋前二日,荛圃过访,假先生所藏钞本《青楼集》去,录副藏之。(《荛圃藏书题识》卷六)
八月二十七日,兔床爱妾徐姬兰贞卒,年三十一,兔床哭之恸,先生赋诗二章慰之。(《河庄诗钞》页七)
森按:徐姬卒年月日,据沈津氏<上海图书馆善本书录>之六,清陶源绘《徐兰贞女史珠楼遗照》跋,引吴兔床未刊稿本《日谱》。(《文献》一九八九年第四期,页二五三。)
九月,阮元因学政刘凤诰舞弊案牵连去职。(《雷塘庵主弟子记》卷二)
冬,于吴门得厉樊榭所著《玉台书史》,兔床亦出所钞藏厉氏《东城杂记》,交易而观,各录副本藏之。(《文钞续编》卷二、《拜经楼藏书题跋记》卷四)
十一月,荛圃购得吴郡先贤郑桐庵(名敷教,明崇祯庚午举人)所著诗古文词共若干种,闻先生别藏有《桐庵笔记》,因来借钞。(《荛圃藏书题识》卷五)
是月,在吴中购得《〔淳祐〕临安志》旧钞残本六卷及《〔嘉泰〕会稽志》,先生喜而作诗云:
输钱吴市得书夸,道是西施入馆娃(本注:志为施谔所修)。宋室江山存梗概,乡邦风物见繁华。关心志乘忘全帙,屈指收藏又一家(同郡孙氏寿松堂旧藏宋本《〔乾道〕临安志》三卷;兔床先生书库有宋本《〔咸淳〕临安志》九十五卷)。况有会稽嘉泰本,赏奇差足慰生涯。(《河庄诗钞》页八)
兔床、荛圃亦各赋诗和之。(《拜经楼诗集续编》卷四、《荛圃藏书题识》卷三)
又购得卢抱经钞校本《〔咸淳〕临安志》,跋而识之。(《文禄堂访书记》卷二)
按杭州南宋建都为临安府,志凡三修,一为乾道时周淙撰,一为淳祐时施谔撰,一则咸淳时潜说友所撰。先生向尝从孙晴厓钞得宋椠乾道志残本三卷,比复得淳祐、咸淳二志,则临安三志皆在插架矣。先是,兔床于乾隆乙未从鲍绿饮得《〔咸淳〕临安志》,尝刻一印曰“临安志百卷人家”;先生此亦刻一印,曰“宋临安三志人家”。(此印《文禄堂访书记》卷二,页三十四著录)
十二月,跋《〔淳祐〕临安志》(《文钞续编》卷二)。先生并录一本以遗兔床,黄荛圃亦传录一本。(《拜经楼藏书题跋记》卷三)
是年,以三十金购得荛圃所藏影宋写本《周易集解》,盖视荛圃之收是书已加价两倍矣。惟先生于此书终耿耿难释,故不惜重值,遂厥初心。(《经籍跋文·宋本周易集解跋》)
又以四十金购得宋刻《尔雅疏》。(《经籍跋文·宋本尔雅疏跋》)
宋刊《尔雅》单疏本向有二部,一为荛圃所藏,一藏袁寿階五砚楼,而黄本印稍逊,先生<宋本尔雅疏跋>云:“寿階既殁,藏书多散,《尔雅疏》亦为荛圃所得。荛圃因其重复也,遂将己所有者归诸余。余乃以白金四十两购之。”按先生之购藏是书,其年月无明文可据。惟考袁氏卒于是年八月(见《荛圃藏书题识》卷五<鹖冠子题识>),其子即荛圃女夫也。据荛圃<钓矶立谈题识>云:“己巳初冬,至五砚楼为袁婿仲和整理其先人寿階亲翁遗书”云云(《荛圃藏书题识续》卷一),《尔雅疏》为五砚楼藏书首选,其处置恐最在先。先生之得是书盖在是冬。
又,先生藏元本《礼记集说》,亦袁氏五砚楼故物,疑亦此前后所购得与。
段懋堂从先生借得顾千里代胡克家所撰《文选考异》,来书极论其书之误。(《经韵楼集》卷十二<与陈仲鱼书>)
按段氏此札不记年月,刘盼遂氏《段玉裁年谱》,据胡刻《文选》刊于己巳二月,故系于本年,今从之。
顾千里亦有与先生书,告以对段氏之非难,无意再与争辩。(王欣夫氏《思适斋集补遗》)
是年,先生所为文有<干氏考>。以东晋名儒干宝,宋以来或误其姓作“于”,因作此文辨之。(《文钞续编》卷二)
按此文不记撰年,今据文中有云:“近得宋本《周易集解》,其中引宝注皆作‘于宝曰’,不作干宝。”知在本年。
是年陈立、陈乔枞、冯桂芬生。洪亮吉、凌廷堪卒。
嘉庆十五年庚午 (一八一〇) 先生五十八岁
正月,校计敏夫《唐诗纪事》,因类并及辛文房《唐才子传》,纠补数十事,跋而记之。(《文禄堂访书记》卷二)
按先生《唐才子传》校本,现藏北京图书馆(见该馆《古籍善本书目》页四一一)。又《北海图书馆月刊》二卷一号(一九二九年),有赵万里所录先生<唐才子传简端记>,盖即据先生校本迻录者。至先生所校《唐诗纪事》,今则不知所归矣。
春,跋吴枚庵所著《东斋脞语》。先生极称其解《论语》二事为确不可易。(赵吉士氏《贞元石斋知见传本书录》页二十五)
四月,黄荛圃检理五砚楼书籍,见有旧钞《静春堂集》,来借先生所藏静春堂遗墨卷核之。先生因并出《静春堂诗集》旧钞本,属为对勘。(《荛圃藏书题识》卷九)
夏初,五柳居主人陶蕴辉归自都门,携有宋刻纂图重言重意互注《毛诗》一部,先生购得之。通校一过,跋记其经文之异于时本者。(《荛圃藏书题识》卷一、《经籍跋文·宋本毛诗跋》)
五月一日,荛圃约先生及沈子逸同访寒石上人吾與山居,将作一宿之留。是日雨甚,上人招至见山阁,凭栏远眺烟云之变幻,四人因以“赏雨茅屋”分韵赋诗。翌日,适李君补樵至,乃属之作<话雨图>,荛圃撰<赏雨茅屋说>纪事。(《荛圃杂著》页五)
是月,荛圃得《杨太后宫词》古写本,即汲古阁刊入《诗词杂俎》之稿,所谓潜夫辑本者。毛子晋云:“旧跋潜夫不知何许人”,荛圃疑为周密,质之先生。先生为举二事以证成其说。(《荛圃藏书题识》卷八)
秋,得钱求赤旧藏钞本《周易注疏》,全书皆经朱笔点勘。惟中有甲辰八月亭林老人题记,先生疑其非顾氏手笔。跋而记之。(《文禄堂访书记》卷一)
黄荛圃来借纂图重言重意《毛诗》,补钞其所缺卷五至七三卷。(《荛圃藏书题识》卷一)
秋,荛圃从周香严假得明活字本《刘子注》,先生属其雇人摹钞一部,并借士礼居所藏名人旧钞本勘正一过。跋记。(《文钞续编》卷一)
十一月望日,从鲍氏知不足斋影得释赞宁《东坡先生物类相感志》旧本十八卷,装潢成册,因考赞宁行履著作而跋其后。(莫友芝《宋元旧本书经眼录》卷三)
十二月,跋所获袁寿階校钞本《宋季三朝政要》。(《国学图书馆第二年刊》<馆藏善本书题跋辑录二>页七)
十二月既望,假拜经楼所藏《罗氏识遗》一书,携至吴门。以袁氏五砚楼钞本互校一过,补正甚多。(《拜经楼藏书题跋记》卷四)
醉司命日,于吴中得明刻《心印绀珠经》,跋后。(赵氏《贞元石斋知见传本书录》页三五一)
岁暮,假拜经楼影宋写本《玄珠密语》,与新获五砚楼钞本互勘一过,跋而识之。(《拜经楼藏书题跋记》卷四)
是年,吴兔床筑西簃,先生为书富春轩额贻之。(《拜经楼诗集续编》卷四)
是年邵懿辰、陈澧生。
嘉庆十六辛未 (一八一一) 先生五十九岁
二月朔,跋旧钞本许叔微《普济本事方》。先生详考许氏生平,以正《直斋书录解题》之误。跋后数日,于荛圃处借得是书宋本前六卷,补录许氏自序及目录后<治药制度总例>四叶,并以朱笔详校一过。乃知此钞本并非自宋椠钞出,即如各方次第分量,俱有不同,为害匪浅。其第七卷,复假得吴中老医周蕴石家藏钞本校之。三月三日跋记。(《江苏省立国学图书馆第三年刊》<馆藏善本书题跋辑录三>页六)
三月,荛圃从先生假得叶石军校藏《金国南迁录》旧钞本,以校所藏顾肇声家钞本。(《文禄堂访书记》卷二)
会试报罢。自是遂不复作出山计矣。(参嘉庆十年条下)
七月,荛圃获一旧钞本《砚笺》,借先生传录拜经楼本校之。(《荛圃藏书题识》卷五)
七月二十二日,访荛圃。阅其家藏书目,知周蕴石家钞本《普济本事方》,荛圃曾照式补钞自七卷至末,并钞目录备览。亟借以归,当晚挑灯将八至十三卷并目录细勘其全,多所订正。至是,次钞本遂成完书矣。(同上<题跋辑录三>页六)
是月,陆君东萝从常州卖家得一钞本《一老庵文钞》。以先生素留心吴中往哲遗文,故持以相示。先生借录一本,晦日,跋其后。(《辛巳丛编》本卷末)
按《一老庵文钞》,明徐柯撰。柯字贯时,江苏长洲人,文靖次子,昭法之弟也。先生钞本后展转归刘氏嘉业堂;先生又有《一老庵遗稿》钞本四卷,则贯时遗诗,后归张氏适园。王欣夫氏并据以刊入《辛巳丛编》,俾与昭法《居易堂集》并传焉;而贯时避世墙东之志,亦藉是以明于世云。又按荛圃<砚笺题识>云:“此《砚笺》四卷旧钞本,西宾陆东萝得诸临顿里冷摊以遗余者。”盖其时陆君正馆于荛圃家也。
十月二十日,有书贾持《本事方》至先生中吴别业。其本前有吴趋吴瀚补钞宋板钱闻礼原序一篇,乃荛圃宋本所无者,因亟照写于所藏旧钞之首。据钱氏序文,知许叔微实官翰林学士,而其书本名“证治普济本事方”,俗本俱误作“证类”。(同上<题跋辑录三>页六)
十一月望日,撰<荣氏二奇女传书后>。(《硖川续志》卷十一、《文钞续编》卷一)
是年曾国藩、莫友芝生。臧庸、凤应韶卒。
嘉庆十七年壬申 (一八一二) 先生六十岁
二月三日,序曹君桐石所编《硖川诗钞》。(《文钞续编》卷一)
春,吴兔床《拜经楼诗集续编》四卷付梓。(本书)
从顾君葛民得许醇夫所撰乡贤<元祭酒荣肇传>。未几,复得荣氏遗文十数篇。惟其本经后人涂抹批点,又墨黯纸残,几不可卒读。先生乃别录一本,悉心校订,将谋付刊以传焉。四月,撰<荣祭酒遗文叙>。(《文钞续编》卷一)
五月,作<唐石幢跋>。(《硖川续志》卷十四、《文钞续编》卷二)
夏,序王君紫溪《硖川续志》。(《文钞续编》卷一)
按此序有云:“近寓紫微讲舍,与紫溪所居相近,晨夕过从,讲求故实。又有曹桐石及其徒顾葛民惠然肯来,赏奇析疑”云云,盖先生晚岁与此后进诸君交尤密也。《海宁州志稿》卷二十九<文苑传>:“王简可,字仲言,号紫溪。父德浩撰《硖川续志》二十卷,中道而殁。痛父志未成,广为搜罗,勤加补辑,历数寒暑而始卒业,集赀付刊。秦瀛、梁同书、陈鳣俱为之序。又辑邑先辈陆嘉淑古近体诗三千余首,复按其事实作年谱,参互考证,多所依据。吴兔床亟称之”云。又,《海昌艺文志》卷十五:“曹宗载,字问渠,号桐石。道光辛巳岁贡生,当事者以孝廉方正徴,力辞不就。卒年七十二。著有《紫硖文献录》二卷、《南湖避暑录》四卷、《硖川诗钞》二十卷、《词钞》一卷、《东山楼诗集》八卷、《续集》八卷、《文集》一卷。”其《东山楼诗集》,先生尝为之序,有刊本行世,今未见。《海宁州志稿》卷二十九<文苑传>有传。
秋,作<硖石南山重建文昌分署碑记>。(《硖川续志》卷十四)
先生及吴兔床、钱广伯等,曾于乾隆壬子秋,醵金为明张苍水立碑墓道,相约每年九月七日苍水赴义之辰,齐集墓下,设公祭焉。当日诸君,皆已先后作古,惟兔床及先生仅存耳。是岁登高前二日,兔床适游武林,遂携觞酒,独往谒墓,赋诗纪事,属先生和焉。(《拜经楼诗集再续编》页六<秋山谒墓>)
九月,过黄荛圃。先是,先生今春访荛圃,谈次,言及其友沈君绮云欲刻唐宋妇人诗四种为一集,已梓有唐之鱼玄机、薛涛,宋之杨后,欲刊朱淑真诗而未得古本。先生告以其友蒋君梦华藏元刻郑元佐注《断肠集》,许为借出。至是,果携书至,将助成其事焉。(《荛圃藏书题识续》卷三)
按:沈君名恕,字屺云,一作绮云。所居静好楼,多聚法书名画,又雅好刻书。王芑孙《惕甫未定稿》十二有<候选州同沈君墓志铭>。
紫微山广福院之巅有文昌殿,殿前魁星阁下,有三石碣,乃宋慧悟禅师辨亲所刻。因其处地僻山深,人迹罕至,故历来金石家鲜有著录者。今年,先生亲访得其碣,手拓以归,详考其事而跋其尾。(《文钞续编》卷二<紫微山石刻跋>、《硖川续志》卷十四)
本年所为文,有<蒋烈妇传>(见《硖川续志》卷九)、<丁小雅学博墓志铭>。
按吴兔床编年诗,是年有<读简庄所撰丁小疋学博墓志感题二绝>(《拜经楼诗集·再续编》页五),则丁氏墓志一文殆今年所撰。其文待访。阮元《儒林传稿·丁杰传》尝引之。(《揅经室续集》卷二)
是年左宗棠、胡林翼生。
嘉庆十八年癸酉 (一八一三) 先生六十一岁
孟春,从拜经楼假所钞藏《荆南唱和集》录之,并勘对一过。(《拜经楼藏书题跋记》卷五)
二月三日,兔床游硖石,晚泊紫微桥下,招先生同释莲岫、开士,篷窗小饮。先生言今夕正东坡在黄州点灯会客试钱唐药玉船时也。因相与尽欢,各赋诗而别。(《拜经楼诗集·再续编》页十三)
是月,从南汇吴稷堂座师处得孔平仲《珩璜新论》旧钞本,乃朱竹垞故物。因假拜经楼校藏本,补钞所缺,互勘一过。十六日校毕,遂跋其后。(《文钞续编》卷二)
按吴省兰嘉庆三年擢工部右侍郎,为先生戊午科乡试正考官,旋奉命任浙江学政;四年正月,调礼部右侍郎。《清史列传》卷二十八有传。
春,依宋本《太平广记》,为吴兔床校其所藏明谭恺刊本。(《拜经楼藏书题跋记》卷四)
夏初,先生携所得清玩数种以示兔床,中有明嘉靖年间所造剔红妆域,雕镂甚精,兔床极爱赏之,遂共赋诗咏之。(《河庄诗钞》页一、《拜经楼诗集·再续编》页十四)
五月,作<重建智标塔碑记>。(《硖川续志》卷十四、又《海宁州志稿》卷八名迹门)
十月二十日,吴兔床为先生序《经籍跋文》。
其序略云:“予与简庄孝廉,少日皆酷嗜书籍,购置不遗余力。凡经史子集,得善本,辄互相传观,或手自校勘相质,盖数十年如一日云。予性懒质钝,为学多杂而不专,投老无成。简庄精敏果锐,强于记诵,而能专意于经学,又克广揽穷搜。今观所撰诸经跋文,钩深索隐,凡古本之为后之妄人窜乱芟并者,莫不审考其原来次第;而字之更改淆混者,一一校正,令人复得见本来面目,不其伟而。简庄生平善于音注,在中吴尤与钱辛楣宮詹、周漪塘明经、黄荛圃主事往复研究,故阅善本而悉品论其是非靡不精核有如此也。”(本书)
是月,友人钱大昭卒于松阳县署,年七十。
冬,吴兔床卒,年八十有一。
是年蒋光煦生。庄逵吉卒。
嘉庆十九年甲戌 (一八一四) 先生六十二岁
夏,撰《续唐书》七十卷成。
自叙云:“唐受命二百九十年而后唐兴,历三十年,后唐废而南唐兴,又历三十年而亡。此六十九年,唐之统固未绝也。后唐系出朱邪,然本于懿宗,赐姓为李。庄宗既奉天祐年号,至二十年始改元同光,立庙太原,合高祖、太宗、懿宗、昭宗为七庙,唐亡而实存焉。欧阳氏《正统论·序论》云:‘伏见太宗皇帝时,尝命薛居正等撰梁、后唐、晋、汉、周事为《五代史》,凡一百五十篇。又命李昉等编次前世名号为一篇,藏之秘府。而昉等以梁为伪;梁伪则史不宜为帝纪,而后唐之事,当续刘昫《唐史》为一书,或比二汉离为前后,则无曰五代者,于理不安。’谨按:昉等黜梁,实属大公至正,与前人黜莽、黜操正同。乃云于理不安,何欤?<序论>又云:‘今司天所用崇天历,承天祐至十九年(森按:此有夺文,“承”下当有“后唐书”三字),而尽黜梁所建号。援之于古,惟张轨不用东晋太兴而虚称建兴,非可以为后世法。盖后唐务恶梁而欲黜之,历家不识古义,但用有司之传,遂不复改。’谨按:崇天历承后唐书天祐十九年,盖所谓‘周德虽衰,天命未改’,且援之于古,亦不独张轨为然。昔周厉王失国,宣王未立,召公与周公行政,号曰共和。共和十四年,上不系于厉王,下不系于宣王,当时固未尝云周之统绝矣。以此为例,则崇天历所书,不可谓徒然矣。乃云不识古义,抑又何欤?今有人焉,为盗所杀,欲全据其基业;有仆挺身出而御之,艰难辛苦,攘除奸凶,而不改故主之名称,仍奉故主之宗庙,则将与盗乎?与仆乎?夫人而知与仆不与盗也。朱全忠大逆无道,甚于莽、操,人人得而诛之,何可不黜?后唐既系赐姓,收之属籍,又有大勋劳于唐室,则系于唐可耳。至石敬瑭叛主附敌,父人之父,声实俱丑;将十六州内地割献殊方,肆然称帝,始固鲁仲连所欲蹈海而死者。南唐为宪宗五代孙建王之玄孙,祀唐配天,不失旧物,尤宜大书年号,以临诸国。即如当日契丹儿晋而兄唐,高丽遣使江南,入贡称臣,彼尚怀唐之威灵,故尊其后裔,不敢与它国齿。今奈何以晋、汉、周为正,而反以南唐为偏据乎?刘旻本知远母弟,北汉四主,远兼郭、柴。宋太平兴国四年受降,又后于南唐七年。宋统继唐,胜于继汉继周矣。薛氏修《五代史》、欧阳氏新修《五代史记》,并称‘五代’,所见俱不及此。马、陆二家《南唐书》,虽欲推尊,然未将南唐上接后唐;戚光《年世综释》始发其凡,终未有专成一书,宁非缺事?又按薛《史》裁制冗长,今亦残阙;欧《史》分立名目,徒乱章程。且八书十志,马、班相仍,各有譔述;乃误信《史通》欲废志之言,仅作<司天>、<职方>二考,以致唐季典章法度,无可稽求。马、陆二书,互有得失。胡恢书久已无传,然于烈祖已下谓之载记,早为苏颂所非,余可概见。蒙窃不自揆,更审其顺逆,著其正偏,上黜朱梁,下摈石晋及汉、周,而以宋继唐,庶几复唐六十九年之祚。为帝纪七、表四、志十、世家十三、列传三十六,凡七十卷。纠薛、欧之体例,正马、陆之乖违,广考群编,兼征实录,以上续刘昫《唐书》。续之名昉乎司马彪《续汉书》,而此更参用萧常、郝经等《续后汉书》例也。其十志则于<经籍>一类多所收罗;各传则于忠义诸臣,尤深致意。<經籍志>以补薛、欧之缺;而忠佞不别立传者,人以类丛,贤否自见也。纪传之后,略缀断辞,不曰‘论’而曰‘述’者,从何法盛《中兴书》例也。凡后述者,多旁采坠典遗文,补本篇未备,所谓事无重出,文省可知也。参用史文,傥义可从、事可据者,即仍其旧,所谓不以下愚自申管见也。昔习凿齿作《汉晋春秋》,以蜀为正统,力矫陈寿《三国志》之非,世咸推服。后虽日久散佚,而本其意旨用以纂修者,不一其书。盖天理长存,人心不死,尚论者求其是而已。斯编稿经累易,力殚穷年,因叙兹原委于简端,明非出鄙人之私见云。”(本书)
按此序于先生之正统论思想及是书之体制,言之綦详,今故备录之。先生与黄荛圃札有云:“鳣纂辑新、旧五代史,黜朱梁诸伪,以李氏为正统,此昔人续修季汉书例也。引书至七百余种,十年心力,半耗于斯。”(《文钞续编》卷二)盖先生晚岁精力,多萃于此,故支伟成纂《清代朴学大师列传》,将先生归于作史学家之列。(支氏《列传》卷十四)
七月一日,有<自题续唐书后>一诗。
诗云:“唐祚延年六十余,旧名五代侭删除。河东自可共和比,江左还应季汉如。不羡子京添半臂,漫教无党注新书。快哉此日翻成案,多少清流怨气舒。”(本书卷末)
是夏大旱。八月,米价腾贵,饥民大掠,食树皮草根。(《海宁州志稿》卷四十,页二十)
按先生<夏日招同人雅集果园之溪山云树间>诗,有云:“今夏九不雨,颇疑造物悭。暄闻桔槔响,先知稼穑艰。”(《河庄诗钞》页九)盖今年所作与。
九月,过吴门。黄荛圃以士礼居所藏学砚斋钞本《芦浦筆记》并一旧钞残本,合校于吴枚庵钞本上,枚庵跋而归之先生。先生复据鲍氏知不足斋刻本重勘一过,正误甚多。十一日校毕,跋之。(《寒瘦山房鬻存善本书目》卷六)
重九,荛圃以手校《却扫编》见示,盖以钱梦庐所藏宋刊本及士礼居旧藏穴砚斋写本勘正于毛刻之上者。因假归,取案头张氏照旷阁刻本临校一过,并为荛圃补录徐度自叙及嘉泰壬戌邵康跋文。十九日,跋而归之。(《文钞续编》卷一)
重九后,荛圃于张讱庵处,见有旧钞本《庆湖遗老集》半部,适其家亦有此书残本,系先生向所赠者。携归证之,竟为延津之合,因即以其本贻之讱庵。十三日,装潢甫竟,适先生至,乃索先生跋之。(《文钞续编》卷一)
是月,从吴枫周氏假得明人旧钞《五代会要》,详勘一过。于江西坊刻之脱误讹乱,多所是正,并补录庆历、乾道二跋而书其后。(《适园藏书志》卷五)
是秋,友人鲍绿饮卒,年八十七。(阮元<知不足斋鲍君传>)
十一月,《恒言广证》六卷成而序之。
其序略云:“自杨雄作《方言》,而后则有若服虔《通俗文》,厥后刘霁有《释俗语》、沈约有《俗说》、无名氏有《释常谈》、龚颐正有《续常谈》,其书或存或亡。近时翟晴江教授著《通俗编》,盛推繁富,然细案之,多未精当。及读钱竹汀詹事《恒言录》,叹其实事求是,考证精明,自非经传洽熟、旁通百家,何能至此。鳣于披阅时,间有管见出于原录之外,及阮、张二家校补所未及者,疏记上下,积而成帙,目曰《恒言广证》。”(《文钞续编》卷一)
顾千里为先生赋经函诗,成二十韵。(《思适斋集》卷二)
此诗撰年无考,今据诗末云:“惜哉西湖局,雅志败群小。(中略)抚函三叹息,冉冉吾其老。”按《论语·季氏篇》:“及其老也”,皇侃疏:“老,谓年五十以上也。”其者,将然之辞。顾君明年乙亥年五十,今故暂系于此。
是年龙启瑞、雷浚、周寿昌生。程瑶田、张聪咸、张燕昌卒。
嘉庆二十年乙亥 (一八一五) 先生六十三岁
是年段玉裁、梁同书、周春、姚鼐、洪震煊、钱侗卒。
嘉庆二十一年丙子 (一八一六) 先生六十四岁
七月既望,先生表弟归观成(字欣然)归自京江。出所著《清晖斋诗钞》,属为点定。十月,为之序。
按是书未刊,此据《海宁州志稿》卷十五<艺文志·典籍十六>载录先生序文。
是年成蓉镜生。崔述、庄述祖、胡克家卒。
嘉庆二十二年丁丑 (一八一七) 先生六十五岁
二月二十二日,先生卒。(《海宁渤海陈氏宗谱》卷十三)
黄荛圃<却扫编题识>云:“仲鱼于丁丑二月中辞世,先得诸传闻,后吴苏阁札来,始知凶耗之的。待讣不至,拟往吊未果。案头所借之书犹未还也。二十年来好友,一旦幽明睽隔,伤也如何。”(《荛圃藏书题识》卷五)
配太学生吴县胡宗琦女,合葬西牌楼北孟婆兜。(《宗谱》卷十三)
子二:长名箕,字良士;次名簸,字榖士。(《文钞》卷六<名二子说>、<二字小字说>)女二:长适庠生候补府经历秀水祝升恒,俱胡出。次适庠生卜周书,侧室周出。(《宗谱》卷十三)
按钱广伯<陈仲鱼二子字说>:陈君仲鱼名其二子曰箕曰簸,谋所以字之。余请字箕曰子膺,字簸曰子粹。(《小学龛遗书》卷四,页六)
荛圃<长安志题识>云:“道光癸未秋七月下濣,海昌陈简庄令嗣元筹,携向山阁旧藏诸书,与予商措三十饼金。余愧囊空,无以应之。元筹亦怏怏,云即解缆归矣。”(《荛圃藏书题识》卷三)元筹疑是箕又字也。
吴衡照《海昌诗淑》:“简庄先生,余同年友,素与余叔兔床先生敦道义交。博闻强记,手不释卷,尤深于许、郑之学,同时称为汉学领袖。雅好藏书,宋雕元椠及近罕见本,不惜厚值购置。晚筑讲舍于紫微山麓,晨夕著书,校勘其中,自以为南面百城之乐未有过也。刻二印,一云‘得此书,费辛苦;后之人,其鉴我’,一写自像。凡所手订书,悉以此志。没不数载,后人无识,为苕上书贾赚去。”
蒋光煦《东湖丛记》卷四<马二槎藏书>条:“吾乡陈仲鱼征君鳣向山阁藏书,大半归马二槎上舍瀛。上舍,余中表行也,时得借观。”
按《海宁州志稿》卷二十九<文苑传>:“马瀛,字二槎,监生。好藏旧籍,陈征君鳣向山阁遗书大半归之。其《吟香仙馆书目》,多世所未见之本。有宋椠《汉书》、《晋书》,因以汉晋名其斋。《晋书》系天籁阁故物,尤为士林瑰宝云。”
《文澜学报》第二卷《浙江文献展览会专号》“向山阁藏明冯绍祖《楚辞句解评林》”条下,云:先生向山阁藏书,“后多归金陵朱绪曾开有益斋。咸丰三年,金陵之陷,书多化去”云。(页三五五)
《清儒学案》卷一九九:“朱绪曾,字述之,号燮亭。上元人。道光壬午举人。以大挑知县分浙江,补孝丰,历署武义、秀水、嘉兴等县。转台州府同知,晋知府。生平著述甚富,有《论语义证》、《尔雅集释》、《续棠阴比事》,皆经乱散失,其刊行者,有《开有益斋经说》五卷、《开有益斋读书志》六卷等。”按《海宁州志稿》二十四<职官表下>,朱氏尝于道光二十七年署海宁州知州。